昂首望去，有一人正抱琴盤腿坐於上首一塊平整的大石之上，五十高低的年紀，精瘦而有神。杜如晦昂首俯視了一眼，感覺甚是眼熟，再細想想，恍然覺醒，疾步上前，拱手作揖，“袁先生。”

一提征西侯府，店東立時打起了精力，興趣勃發。“提及這侯府，阿郎不知麼，三四年前便倒散了，各房分了家，各自度日去了。”

佛前三拜後，穆清隨她今後堂去說話。因是庵堂，不便男客收支，便留了杜如晦在門口的小配房內吃茶等待。

靜坐著吃了三盞茶，穆清終是按捺不住，開口直告：“精華統統皆好。已在軍中曆練了幾次，人長高了，技藝更是了得，眼下過去大興城投了唐國公三女，今後必然軍功赫赫。如果男兒郎，封侯拜將自是少不得的。”

後巷中的小院仍同幾年前一樣，院門緊閉著，顯著非常冷僻落寞。穆清站在院門三二十步開外的一顆細弱樟樹下，望了好一會兒。“可要出來瞧瞧？”杜如晦低聲問她。

“萬不能教精華曉得了此事，她年青氣盛，並不曉得這些，倘若曉得了她阿母……不免悲傷。”快下到山腳，穆清才幽然喟歎。

梅塢庵中現下已無萬氏，隻要法號了塵的女居士。與陳氏分歧，穆清看她擺佈竟無一絲竄改，一頂鴉色的僧帽裹住了頭髮，隻留出兩鬢烏髮，不見一絲白髮，化外之人公然無憂無擾。日子過得倒是貧寒，身上的衲衣許是洗濯過量，已變了色彩，手肘後襬衣領等多磨之處，皆打過一層補子。

原覺得她必是孔殷地要問精華近況，豈知她隻緩緩地拈過三支暗香，在觀安閒菩薩坐像前的油燈上撲滅，謹慎地遞與杜如晦，又拈過三支，反覆著行動，替穆清燃上，如一缸安靜無瀾的淨水，當真是一副了結塵緣的勢態。

又向遠處看望了幾眼，陳氏才扶著院門，佝著腰徐行往院內走去，一麵走一麵細聲嘟囔，“七娘如果還在，該有一十八歲了，早已做人阿母了罷……”

“隻叨擾一晚，明日一早便走的。”杜如晦應道。

堆棧與昔日征西侯府同在一條街麵上，潔淨劃一，裝潢陳列皆屬上乘，原也是家麵子的，隻是門庭蕭瑟，內堂桌案空設，除開杜如晦與穆清二人，再無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