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徑直坐回車上,阿達撤去足踏,驅車往永興坊,統統瞧來無涓滴的不當。旁人無從得知,現在陰暗車廂內,穆清懷中揣著的那一份火燙的小冊,幾近凝集了上百人的怨懟肝火,它隨時將會在朝堂之上燃起一把火,半個朝堂,連同半個後宮,焚得連灰燼都不剩。
穆清再一次立在城樓的垛口目送她的嫡親出征,心口早已氣定神閒,乃至另有些歡暢,照著眼下的局勢,此番該是最後一次大征,待閉幕此役,她便再也不必隨時等著杜如晦奉告她要出征的動靜,再不必擦拭家中那兩副甲冑。非論朝中的爭端如何的雲卷波詭,能不去疆場屠敵老是要好些的。
“不能長成阿爹那樣?”
李世民嗬嗬笑了兩聲,笑聲中卻聽不出甚麼笑意來,“待明日見著克明,他自會同你提及。介時還請七娘笑納,莫要推拒了纔好。”R1152
忽地,她耳邊仿如有鐃鈸互擦的一下驚鳴,直震得她腦中嗡嗡作響,她倉猝直起家子,將還未縮回到身邊的手再度伸了出去,窗格開啟處,正對著貫穿東市的一條大道,大道另一端高出其他商肆一頭的那幢樓,恰是康三郎的酒坊。
馬車將將在酒坊門口停穩,康三郎宏亮嗓音已經在馬車外低垂起,“七娘但是有日子不見了。”一麵說著一麵上前打起簾幔,殷勤地擺放了足踏,“前些日子剛得的新釀,正要差了人去相請,這下倒免得跑一腿了。”
“讀書天然不是甚麼好頑的事,四郎不見阿兄們每日苦讀,也冇有個戲耍的時候麼。”穆清用心肅整起笑容,抓牢他兩隻小拳頭回道。
李世民腳下一滯,如有所思地掃量了她一眼,“與七娘初見彷彿就是昨日的事,一晃十年不足,原覺得江南女子荏弱,支撐不了幾年,不想竟是堅固至此,想來極是不易。現在天下大定,必有大謝,這大謝前,二郎少不得先奉上順手情麵一份,何如?”
“阿達,阿達,先不必回永興坊。”穆清忙打起馬車上簾幔,喚住趕車的阿達,“載我入東市,去康三郎的酒坊走一遭。”
“娘子,且先悄悄氣兒,聽我說……”杜齊忐忑側重重“唉”了一聲,“莫弄著艾葉湯了,精華她,她,仿如果傷著了,恐是……”
見她氣色如常,且尚能嬉皮笑容,穆清估摸著傷勢並不非常打緊,悄悄鬆下口氣,剛要上前去攙扶,卻見高低一通玄色的身形極快地擋住了她的路,不由分辯地打起簾幔,探手入車內便將精華拉了出來,便在穆清一眨眼的工夫,已然將她打橫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