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幾員郎將簇擁著二郎,踉踉蹌蹌地走來,勉強站直了身子,與長孫氏互禮過,儘笑鬨著去拉扯她身後的杜如晦,見穆清亦在,便徑直喚她“七娘”,從旁的兵將聞聲喚“七娘”,俱多少聽聞過她,遂從各方圍攏來,笑向她拱手,無不帶著敬意。此敬意卻異於對長孫氏的那番,竟是如同並肩共戰的弟兄普通。
穆清頃刻凝住了神思,偏頭寂然核閱了她一遍,這話裡無不透著爭榮競強之意,真真是人越大心機越大,且揣摩著長孫氏的心機一語中的,竟與她想的分毫不差。一個晃神,穆清仿若瞥見她心中埋冇的澎湃,呼之慾出。
杜如晦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含笑道:“句句在理。”轉而又感慨道:“常日裡倒也未見他拘束膠葛於情絲中,不過是抑遏心底久了,借一頭酒氣撒一撒罷了,你又何必苛責於他。”
李世民生硬在原處怒瞪了她一刻,俄然就頹廢起來,丟開手中的馬鞭,向後一頓,便直坐在了地下,抱著頭臉,悶聲低嗚。
阿柳在外間忙著撿拾地下的衣物,恰是她隔夜所穿的湖綠色胡袍,及杜如晦換下的玄色缺胯戎袍。“傾瀉了一衣裳的酒,半飲半灑倒了,糟蹋了酒不說,連好端端的袍子也浪擲了。”
“這景象可再騎不得馬,摔跌了不是頑的。”長孫氏許是初次見他豪飲至此,稍顯六神無主,他呼喝著要馬,她便亂了方寸,急命人去牽馬。穆清趕快攔止了她,“他一個醉胡塗的,怎好聽他的胡話。”
長孫氏的馬車,與穆清的馬同時到了營外。杜如晦正在營外等待,細鱗甲早已卸除,一身玄色的缺胯戎袍,衣袖高卷至手肘處,負手而立,含笑立望著穆清催著馬由遠及近。及到近前,翻身跳上馬,袍裾飛揚,她順手將韁繩拋扔予阿達,滿麵清甜的笑意,安閒境地向他。
長孫氏在馬車內端坐了一陣,直直地瞧著穆清,心頭湧起酸澀,昨日晌午見著她時,如青蓮素立,此時又恍若看到了精華普通,顧氏姊妹公然相像,連情義纏綿的笑容亦如出一轍,這笑容一度是她的惡夢。
月至中天,地下橫七豎八地飲倒了一大片。穆清雖頭暈目炫,神智尚腐敗,除開李世民敬的那大半壇酒,接後便隻就著小酒罈小口啜飲,坐聽世人豪言醉語,甚覺風趣。杜如晦原就酒量廣大,又禁止著些,故也未曾醉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