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乃過路商戶，原想至貴莊拉攏些糧草，走得乏了，向老丈討碗水吃，再借貴地歇一歇腳。”杜如晦拱手向那老者禮道。

“夫人瞧那片地。”胡大郎俄然停下話，抬手指向方纔穆清賞過的那片麥田，“那片地原恰是尹德妃父兄圈占過的，現在已還至那一片蒼內行中。”

連日無話，穆清一如既往地裝病遁藏宴席集會，杜如晦每日一開坊門便去上朝，午火線回，悶頭在書房內不出。直至半夜才見他熄了書房燭火，輕手重腳地回正房安息。

“可不是這麼說。”小內監接茬道：“賢人亦是以盛讚了皇後殿下，賢德柔淑，為天下女子榜樣，奴婢親耳聽著呢。自此賢人往立政殿來得勤……”他俄然發覺出了本身的講錯，立即住了嘴，訕嘲笑道：“奴婢冒昧了，這原不是奴婢們該多嘴的。”

杜如晦漸漸皺起了眉頭，沉吟半晌不語，胡大郎則忙忙地從隨身的囊袋中取出細管小筆，倉促記錄。

李世民即位頭一年冬祭，非常看重，直將禮部高低忙得沸反盈天，大小官僚一絲不敢粗心，在官署中操忙足有半月未敢歸家。連帶著太常寺光祿寺等部跟著一同奔波。

坐不了多時，目睹著日影偏斜，一世人井然有序地清算了裝車，悠悠地往城中返回。

這徭役穆清亦是曉得的，原在東市聽康三郎等人論起過，商戶們因有敷裕，雖難避正役，大抵予些錢帛便能抵充了四旬日的正役，官家屢禁不斷，擺佈未出過火麼亂子，故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聽之任之了。

“好教阿郎曉得，我們這處說是每丁得田百畝，實則是個虛數，這百畝田中另有幾十畝祖上傳下的永業田充數，所收糧食也作不得個準數。何況有的人家男丁暢旺女子少些，這租是不愁繳的了，可另有絹麻為調，倒是繳不上的。亦有女多男少的人家，景象恰是相反。”

那胡大郎正說到興頭上，還待要說，杜如晦沉聲打斷了他，“清楚是豐年，卻仍要拖欠租調的啟事。你可探聽清楚了？”

“多遲早回的京？怎也在這裡？”穆清內心犯疑，猶記得杜如晦曾說恐他一家受太子圈地一案的連累，遠遠地送了出去，無人曉得他去了那邊，現在怎又回了長安。

至大祭這一日，天冷得教人發怵，目睹著有大雪將落之勢，穆清裹緊了深色毛大氅，縮著脖子登車入宮。行至朱雀門前，還是要下車步入，這一起行得她手腳僵冷，嗬出的熱氣幾近要立時凝成冰沫子，卻不好走得過於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