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頃刻如釋重負,從袖中抽出一卷絹布敕諭,抖展開來。烏漆大門內統統的人均跪伏在地下,家仆們並不非常能懂這敕諭的意義,穆清卻低著頭,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過來。”他向她伸脫手去,招攬她至案前坐下,待她坐定,杜如晦握住她的手,手上使了幾分力量,捏得她的手骨有些悶痛。“這一回,我要拖帶著你和孩子們一同走一條險道,我知你夙來膽小,定不會驚駭,隻是孩子們……”說罷他的手上又添了一份力,聲音遲疑,竟微微有些嚴峻。
穆清緩緩軟了身子,一下重又頓坐下去,心內的痛苦無處流瀉,隻能緊緊地拽擰著胸前飄垂的帔帛。
穆清從乳母手中接過四郎。邊哄邊朝內院走。她原覺得四郎年紀小,這一番折騰少不得要唬著他了,怕他夜啼驚哭,不想他卻未見吃驚。隻是揉了揉眼睛。不明就裡地四周瞧著。既這般,穆清也便放心回正院。
賀遂兆唸完敕諭,在場合有能聽明白的,幾近都緩緩鬆下懸吊著的心。同來的羽林郎們一聽今晚不必造這一場他們各式不肯的殛斃,俱暗自歡暢,依著賀遂兆的叮嚀,隻將杜府團團圍住,待到三今後將杜如晦遣送出城,方算完了差事。
賀遂兆利誘地挑了挑眉,“方纔正與杜兄說話,來了怎也不出來坐?立在外頭何為?”旋即他瞥見了她身側窗紗上的影子,想到剛纔猛見之下她倉猝縮回的手,恍然大悟,淺笑垂垂化成一個苦笑,頓了一兩息,好似很艱钜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我不便久留,這便告彆,入秋夜涼,快進屋去罷。”
永興坊深處靜悄悄地度過將近旬日,這旬日內長安城內突然掀起了血雨腥風,數座宅邸在一夜之間成了空宅,潔淨透辟,無罪名,無宣旨,無鞠問,無殛斃,統統都安靜如水,而宅中的人卻帶著皇家最醜惡的秘辛,了無陳跡地在這世上消逝。
待賀遂兆在那扇平實的烏漆大門前勒住馬時。大門正緩緩而開。他自頓時躍下。身後的羽林軍們出宮辦這類差,一貫趾高氣揚,絕無門前上馬的常例。現在見統領的寧遠將軍下了馬,他們卻不好持續在馬背上舉頭端坐,隻得一一下了馬,帶韁而立。
俄然書房門微動,賀遂兆從裡頭走出來,穆清被驚了一跳,忙縮回擊,訕訕地行了個禮,“賀遂將軍。”
穆清心念暗動,自想著李公總還是疇前的阿誰李公,臨了還念在這勞苦功高的十來年,予了他們一條道走,現在天下已大定,也不負了他暮年的弘願,功成自是身退時,倒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