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內監也顧不上看清是誰,忙擺手道:“未得返來,未得返來。前殿散了以後,聖上單留了殿下一人在內,闔上了大殿的門,小人便再瞧不逼真了,模糊窺見聖上麵龐倦怠,倒不見有多盛肝火。”
“秦王殿下呢?可曾返來?”有人火急地詰問道。
“你約莫是惦記取前些日子新釀得的桂花酒漿罷。”穆清輕聲挪揄,口中微微發苦。
穆清自入迷中覺悟過來,卻不知為何,方纔那溫情平和的一幕並未令她安下心來,反倒起了更大的彷徨,統統都是那麼的不實在,腔子裡的一顆心彷彿在四周閒逛,如何也抓不住它似的。她幾近下定論,在那幻景般的家常景象背麵,必有一番滔天的巨浪蓄勢待發。
“穆清……”杜如晦低低地喚了她一聲,躊躇一息,抬頭翻手又飲下一盞,放下杯盞時麵上已一片安靜,“被拘在府內不得擅動的人,並不但是名冊上提到的諸臣,另有我。”
那是半個時候前秦王遞上的名錄冊子,寬廣的大殿上仿若還反響著秦王朗聲彈劾太子的聲音,罔顧人倫,穢亂後宮,結黨營私,禍害百姓,恃權亂政,廢弛朝綱,一字字一句句皆如驚雷劈打在天子的心頭,亦劈在了朝臣們的心間。那一眾平日同太子附近的,暗自推斷著本身的名字是否呈現在了那名冊上,腔子內的一顆心無一例外埠揪成了一團,額角脊背上盜汗一撥一撥地沁出。
她木然地就著碗盞,將那杏酪吃了大半盞,滿腹苦衷,嘴裡嘗不出那蜜的清甜,乳紅色的杏酪亦映不出她滿麵的笑容。
穆清淺然一笑,想到趙蒼與精華的婚事,轉眼又將一顆心往下沉了沉,原許定了待平了河洛的王世充便要送精華出閣,縱是因她的腿傷擔擱了一陣,若要拖過年節,不說外人如何,便是她本身瞧著也不像個樣了。可眼下他們這府裡卻另有一場戰事,麵對的並非外寇內敵,而是當朝的天子與太子,大半的權臣,遠景不成期,存亡不成卜……
穆清站立起來的速率之快,好像遭了驚雷,倒將一旁的阿柳唬了一跳。她翻手便將碗盞推至阿柳手中,提起裙裾快步朝大門口去。臨到二門口,才驀地帶住了腳步,下認識地抬手摸了摸本身的臉,隻覺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有些不當,忙深吸了兩口氣,緩下神,唇邊含住一抹淺笑,穩步邁向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