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金城郡薛家的那位娘子，張長史不由得一縮後脖子，重重地閉眼感喟。曾多少時，弘化郡如同存在於化外，無有戰亂，風雨順和，安靜到帝京鮮少有目光會會聚於此。全拜楊玄感所賜，為了阻截叛軍後路，弘化郡自此便招了邪風，前後趕著進了那很多惹不起動不得的人物，他這位承平長史算是做到了頭，原還想著趁亂或能謀下奇功一件，豈知到了本日便隻剩頭痛欲裂，不知所措。

杜如晦抬手作了揖禮，心中大定，幸是個稗草填腹的。

這身形落在杜如晦眼中，卻瞧著眼熟，貳心中一動，回味起張長史之前的笑容，略有了幾分恍然，便故意摸索一二，遂和煦至極地笑著向張長史道：“張長史辛苦，郡中諸事，哪一件不得親身籌劃著，日夜煩憂，我等長輩皆佩服得緊呐，他日還請長史百忙中撥冗指導，也好教後輩們敬習一番。”

說不得連命也冇了。親信腹內又替他暗補了一句，口中自是不敢直言的，隻道：“甚是，究竟是上意難測。”說著他垮了臉，摸索著問道：“眼下就有這麼一樁，李家二郎身邊的那位蘇副尉現在仍在鄉間，那麼很多的布料，儘數製成軍衣，少說有五萬之眾，顯見裡頭有古怪。到底，奏是不奏，長史可要儘快拿了主張。”

張長史瞬時腦暈目炫，沉悶至極，不耐煩地揮手反問：“你何時能拿個像樣的主張來？”說話間，隔著老遠正瞥見李世民與杜如晦一同往這邊走來，倒是提示了他一樁事。“與蘇副尉同去鄉間的那商婦，可摸查清楚了？”

精華伴著阿姊歡鬨了一日，暮時將近閉坊時分，卻仍要回營中去。饒是精華如許利落利落的性子，亦不覺不捨起來。穆清取出早已備下的鏤空蓮葉纏枝紋銀香囊，前日已細心地以莪術、山奈、艾葉、茅香、藿香、細辛、零陵香等物料捏成蜜蠟丸，填塞進銀香囊內，又在香囊的銀鏈子上綴了一掛五彩絲線打成的辟兵索，教她隨身帶著。

杜如暗淡自嘲笑，這位長史變起臉來甚是快，方纔遠遠的就見他麵上愁苦不知所為何，一眨眼間笑意盎然。顧念張長史年事長，李世民也不拿大，隨口與他酬酢過幾句，剛抬腳要走，他身邊的那位親信，許是少見權貴，忙不迭的上前問安。

言罷杜如晦故端起意味深長的一笑，深深地看向他。果不其然，聽聞了這話，張長史麵上一凜，一息間閃過些許心虛，為著儘力把持住笑容，整張臉便顯出難堪奇特來，猶要邊調劑著神情邊訕訕道：“那裡，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