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兩岸的炊煙剛起，虹橋腳店的酒旗已撞碎晨霧。孫羊店的伴計王五蹲在汴河石欄上，對著漕船喊："昨兒半夜瞧見冇？曹家那畫師在船上描鬼影！"船伕李三猛劃幾槳，奧秘兮兮："可不！張擇端那《腐敗上河圖》，畫到哪家鋪子哪家就遭殃！"這話頭順水流進州橋夜市，待傳到樊樓歌伎耳中，已成"官家要用此圖施厭勝之術"。

《夢溪筆談》曾記"瓦中把戲"，但沈括未能參透，這把戲場纔是謊言兵工廠。北巷的"說諢話"藝人，把官家夜訪李師師說成"朱雀門飛星墜青樓"；南棚的"學鄉談"妙手，仿照蘇軾口氣誣捏"海南瘴氣能修仙"。最絕的是雜劇《張協狀元》埋冇機鋒——當戲中墨客高喊"天道不公"，台下立即有人接茬："傳聞官家要廢科舉！"

這私語被賣花娘子的竹籃兜住，散入馬行街的胭脂鋪。晌午未至，滿城已傳"新法要征脂粉稅"。王安石在政事堂摔了奏摺："販子流言，竟比驛馬還快！"他不知這謊言鏈的節點就在開封府衙外——那棵百年槐樹下，平話人正將青苗法歪解成"每畝地插三根青苗，秋後繳一石糧"。

暮色中的汴河故道，霓虹燈代替了昔日的炊煙。外賣騎手穿越如織，手機屏光映著他們口中"某明星緋聞"、"某公司開張"的碎片。俄然曉得，這千年未變的販子鼓譟裡，《戰國策》的縱橫術仍在鍵盤上重生，《東京夢華錄》的謊言網正借5G信號重生。唯有沈括觀察星空的銅壺滴漏，永久停在了《夢溪筆談》的某一頁，提示我們：破謠之道，不在封堵眾口，而在教會人間——如何瞻仰真正的星鬥。

三月開金明池，瓊林苑的垂柳剛抽芽，謊言已隨紙鳶滿天飛。池畔茶攤的老夫奧秘道："瞧見玉津園那頭戴帷帽的婦人冇？那是孟皇後扮作民女聽政呢！"實則那是向太後孃家侄女。禁軍教頭林沖買刀時，鐵匠鋪學徒竟說："這刀和高太尉府上那柄是一對兒！"

《東京夢華錄》載："夜市直至半夜儘，才五更又複開張。"在這永不打烊的謊言作坊裡，南來的荔枝、北往的駝隊都成了資訊載體。賣卦先生搖著銅鈴斷言："東北巷口那家香藥鋪，前日有戴帷帽的遼商出入！"實則那是大相國寺出家的和尚來買檀香。

金兵圍城前夕，樊樓的銀匠悄悄熔掉酒器："聞聲冇？官家要把金銀全沉進龍亭湖！"這話讓守城士卒連夜流亡，卻讓《腐敗上河圖》逃過火劫——張擇端將畫軸藏進酒甕時，聞聲更夫敲著梆子唱："謊言是柄無纓槍，紮破汴梁九重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