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了兩個時候,談得縱情,天氣向晚,便清算酒具食具預備回家。
他道:“那天傍晚,我從禁宮門前顛末,聽得人聲鼓譟,彷彿有人吵罵打鬥。走近去看,見地下潑了一大攤豆花,一個大漢抓住了個小個子,不住發拳毆打。問起旁人,才知阿誰小個子是賣豆花的,不謹慎撞了那大漢,弄臟了他衣服。我見那小個子不幸,上前相勸。那大漢不成理喻,定要小個子賠錢。一問也不過一兩銀子,我就伸手到口袋裡掏錢,心想代他出了這兩銀子算啦。唉,那知一時功德,竟中了奸人騙局。我右手剛伸入口袋,那兩人俄然一人一邊,拉住了我手臂……”
鐵羅漢俄然大聲道:“我曉得他乾甚麼。”世人見他平時傻楞楞的,這時竟然有獨得之見,都感驚奇,齊問:“乾甚麼啊?”鐵羅漢道:“他見袁相公武功既高,名譽又大,是以想招他做半子。”此言一出,世人無不大笑。沙天廣正喝了一口茶,一下子忍不住,全噴在胡桂南身上。胡桂南一麵揩身,一麵笑道:“獨眼龍的女兒也是獨眼龍,袁相公如何會要?”鐵羅漢瞪眼道:“你安曉得?”胡桂南笑道:“烏龜生個王八蛋,獨眼龍生個獨眼種。”
當晚朔風呼號,又下了一晚大雪。次日一早,洪勝海滿臉駭怪之色,出去稟報:“屋子前麵的積雪,不知是誰給打掃得乾清乾淨,這真奇了。”袁承誌道:“這批鷹爪彷彿暗中在冒死奉迎我們。”青青笑道:“啊,我曉得了。”世人忙問:“如何?”青青道:“他們怕我們在京裡做出大案來,對於不了,是以先來打個號召,交個朋友。”沙天廣笑道:“說來倒有點像。但是我做了這麼多年強盜,向來冇聞聲過這類事。”
袁承誌見程青竹雙目緊閉,呼吸纖細,心下也自惶急,忙問:“程老夫子傷在那邊?”沙天廣把程青竹悄悄扶起,解開上衣。袁承誌大吃一驚,隻見他右邊整條肩膀已全成玄色,便似用濃墨塗過普通,黑氣向上延展,直到項頸,向下延到腰間。肩頭玄色最濃處有五個爪痕深切肉裡。
第十五回
袁承誌問道:“甚麼毒物傷的?”沙天廣道:“程老夫子勉強支撐著返來,已說不出話了。也不知是中了甚麼毒。”袁承誌道:“幸虧有朱睛冰蟾在此。”取出冰蟾,將蟾嘴對準傷口,伸手按於蟾背,潛運內力,接收毒質,隻見通體烏黑的冰蟾垂垂由白而灰、由灰而黑。胡桂南道:“把冰蟾浸在燒酒裡,毒汁便可浸出。”青青忙去倒了一大碗燒酒,將冰蟾放入酒中,公然縷縷黑水從蟾口中吐出,待得一碗燒酒變得墨汁類似,冰蟾卻又純潔烏黑。這般吸毒浸毒,直浸了四碗燒酒,程青竹身上黑氣方始淡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