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二更過後,那四名獄卒公然又來了,翻開了牢門。狄雲心想這一次那瘋漢若再經鞭撻,那是非死不成,俄然將心一橫,跳起來攔在牢門前,喝道:“不準出去!”一名高大的獄卒邁步過來,罵道:“賊犯人,滾蛋。”狄雲手上有力,猛地裡低頭一口咬去,將他右手食中兩指咬得鮮血淋漓,牙齒深及指骨,兩根手指幾近都咬斷了。那獄卒大吃一驚,反身跳出牢房,嗆啷一聲,一柄單刀掉在地下。
狄雲茫然問道:“那一個萬師嫂?甚麼大喜的日子?”
那瘋漢雙目圓睜,舉起瓦缽劈臉向他砸去,罵道:“你這番假惺惺的買好,我就上了你當麼?”乒乓一聲,瓦缽破裂,狄雲額頭鮮血涔涔而下。他茫然退開,心想:“此人狂性又發作了!”
但是他終究垂垂有了知覺,彷彿有一隻大手在重重壓他胸口,那隻手一鬆一壓,鼻子中就有一陣陣冷氣透了出去。也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他才漸漸展開眼來。
待四名獄卒走後,丁典神采慎重,低聲道:“狄兄弟,明天事情很糟糕,當真不巧之極,給仇敵認出了我。”狄雲道:“如何?”丁典道:“每月十五,知府提我去鞭撻一頓,那是例行公事。但是明天有人來行刺知府,目睹彆性命不保,我便脫手相救,隻因我身有銬鐐,四名刺客中隻殺了三個,第四個給他跑了,這可留下了禍胎。”
那瘋漢隻笑吟吟的瞧著他,過了一會,俄然湊到他身邊,低聲道:“我這門工夫叫作‘神照經’,你聞聲過冇有?”
狄雲聽了這番說話,三年多來鬱在心中的委曲,忍不住便如山洪般奔瀉了出來,但覺胸口一酸,淚珠滾滾而下,到厥後,更伏在丁典懷中放聲大哭。
十五早晨,四名帶刀獄卒提了丁典出去。狄雲心境不寧,等待他迴轉。到得四更天時,丁典又是目青鼻腫、渾身鮮血的回到牢房。
那一年十一月十五,那瘋漢給苦打一頓以後,俄然建議燒來,昏倒中儘說胡話,媒介不對後語,狄雲模糊隻聽得他常常呼喊著兩個字,彷彿是“雙花”,又似“傷懷”。
這天早晨半夜時分,他將衣衫撕成了一條條布條,搓成了一根繩索,打一個活結,兩端縛在鐵柵欄高處的橫檔上,將頭伸進活結當中。他並不哀思,也不再感到仇恨。人間已無可戀之處,這是最利落的擺脫痛苦的體例。隻覺脖子中的繩索越來越緊,一絲絲的氣味也吸不進了。過得半晌,甚麼也不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