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筆鋒力透三層素帛:“昔漢宣帝平羌後,召責貳言諸臣,使其叩首賠罪。今若半途而廢,他日功成之時,陛下欲仿此故事乎?”
“伐吳大計,在此一舉!”
司馬炎凝睇奏章末句“時哉勿可失”,恍忽中猶見五年前羊祜在此處咳出的血漬——那日老臣攥著帝王衣袖嘶聲道:“若待孫皓遷都修城,東吳恐十年不得下!”
副將楊濟更是握緊腰間新鑄的環首刀,寒光掠過他年青麵龐,驀地生出一股肅殺之氣。
“陛下。”
“莫非看了此圖。兩位大人還那麼說嗎?”
“衛將軍所言甚是。”
新製的旌表立在朱雀大街兩側,紅綢在東風中獵獵作響。來自隴西的退伍士卒牽著朝廷犒賞的耕牛走過酒坊,掌櫃們爭相捧出濁酒:“軍爺大壯國威,該當嚐嚐新釀的春醪!”太學門前的揭榜處,幾個布衣墨客指著皇榜群情:“聽聞平虜將軍府本日又送出二十車粟米,都是賜給陣亡將士遺屬的......”
建興三年暮秋,長安城覆蓋在蕭瑟的北風中。太極殿前的銅駝在晨霧裡若隱若現,簷角垂下的冰淩被初升的朝陽照得晶瑩剔透。殿內龍涎香嫋嫋升起,武帝司馬炎身著玄色十二章紋冕服,指尖無認識地摩挲著禦案上的奏章,目光掠過殿中垂首而立的群臣。
正月初七,武帝與張華對弈漸入殘局。
“陛下聖明!”群臣山呼聲中,侍中賈允卻俄然出列:"陛下且慢,臣有本要奏。”
這是益州刺史聽聞馬隆封賜,按捺不住心中建功立業的慾望,連夜上的一道請戰伐吳的奏章。
“猖獗!”
如此想著,群臣當中何隻要賈允一人?
“你!”
司馬炎的指尖忽得落在奏章上“吳主孫皓每宴群臣,置黃門郎監察,醉即剝麵鑿眼”處驟停。侍中張華趨前低語:“上月吳地細作來報,昭明宮'流香渠'中新溺斃十二宮人,皆背刻'諫遷都'血書。此正與王刺史所奏報吳主昏庸無道,東吳諸臣皆都想食其肉,啖其血以解心頭之恨來看,確是一模一樣。"
楊珧嘴角不由微微上揚,長揖及地時,他瞥見張華向他投來讚成的目光。退朝時,北風捲著細雪撲進殿門,他俄然想起馬隆出征前在城門外折柳送彆的場景。阿誰麵龐烏黑的將軍曾說:“此去若不能馬革裹屍,定要看著兒郎們衣錦回籍。”
天子禦言,哪個敢再出聲?
楊珧卻不卑不亢,句句有聲:“臣聞《太公六韜》有雲:“用賞者貴信,用罰者貴必”。今西征將士拋妻棄子,轉戰千裡,若朝廷失期於卒伍,他日誰又肯效死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