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瞥見的是永閏年間的玉輪。那輪明月照過父親批閱奏疏的側臉，照過母親刺繡時的銀針，照過劉慶跌落的水池，照過班超西去的駝隊。本來帝王將相，畢竟是月光裡的一粒灰塵。

第一次朝會就趕上焉耆兵變。班超的奏章開端寫著："臣請效張騫之誌，然獨木難支大廈。"我把象牙笏板攥出了汗，轉頭問司徒鮑昱："現存多少軍糧？"那夜宣室殿的燭淚堆成小山，竇固攤開羊皮輿圖時，年青將領的手指劃過蔥嶺："陛下，此處有天馬。"

我站在未央宮高台上瞭望長安城時，常常會想起阿誰竄改我人生的淩晨。那年我八歲，正蹲在天井裡用樹枝逗弄螞蟻，俄然聞聲宮牆彆傳來此起彼伏的鐘聲。乳母手裡的銅盆"咣噹"砸在地上，她顫抖著把我往屋裡拽："太子薨了！太子薨了！"

異母兄長劉慶是我在深宮最親的玩伴。他總愛把桂花糕掰碎了喂池中錦鯉，有次出錯跌進太液池，我抄起竹竿去撈，成果兩人都成了落湯雞。坐在太湖石上擰衣襬時，他俄然靠近我耳邊："傳聞父皇要立太子了。"水麵上的浮萍被秋風吹得打轉，就像我們這些皇子，永久不曉得明天會漂向那邊。

劉肇病重時背出我五年前批閱的奏章，玉穗絲線在他掌心斷成三截。最後一次南巡至南陽，百歲老嫗指著鑾駕說比光武年間氣度，賞她蜀錦時，渾濁的眼裡俄然出現精光："陰皇後在此浣衣時..."話音散在白河的水霧裡，像前朝未說完的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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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新刑獄那陣子，廷尉郭躬每天抱著律令來哭諫。我用心問他："若卿之子殺人當如何？"他梗著脖子答："當棄市。"我大笑擲出赦令："那就讓天下父親都不必麵對這般煎熬。"話音未落，掖庭傳來梁朱紫早產的動靜，阿誰渾身青紫的嬰孩隻活了三個時候。

建初三年出世的我，比長兄劉伉晚十年見到這個天下的模樣。承平殿西側的小院裡，母親宋朱紫窗前的麻雀總在啄食她撒的粟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她把我摟在懷裡，手指繞著我的總角，"就像我的炟兒，將來定能全麵妥當。"當時我不懂她眼底的憂愁，隻顧把玩父親犒賞的玉連環，直到七歲生辰收到那柄錯金銅劍。

永元二年的東風送來班超捷報時，宋朱紫的死訊也到了。我在西郊獵場射落孤雁，箭矢穿透脖頸的刹時，俄然想起母親教我執弓的手。當夜畫了三十七幅西域地形圖，墨跡未乾就下詔設都護府。竇憲出征前跪在丹墀下說："臣必效衛霍之功。"我望著他戰甲下的舊傷，畢竟冇提當年他爬樹摘桑葚摔斷腿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