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母親帶著騎在馬背上長大的孩子。建武四年暮秋的寒露沾濕她戰袍下襬時,三十裡外的彭城疆場正飄著血腥味。厥後聽老兵說,父親劉秀那天親手斬了張步帳下七員大將,染血的環首刀入鞘時,傳令兵剛好送來我帶著胎血的生辰八字。
建武中元二年仲春初五,南宮的藥味熏得人睜不開眼。父親枯瘦的手指俄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量大得駭人:"太子...太子..."郭太後的哭聲在殿外響起時,我俯身靠近他翕動的嘴唇,卻隻聞到濃厚的血腥氣。三今後抱著傳國玉璽走過南宮複道,三哥劉荊俄然從暗影裡閃出來,往我懷裡塞了卷帛書:"四弟,這是大哥給你的。"展開竟是空缺的素絹,隻在角落畫著隻斷線的紙鳶。即位大典那日,我在冕旒後瞥見二十八位建國功臣的佩劍寒光。大司徒馮魴宣讀先帝遺詔時,三哥俄然在階下大笑,被羽林衛拖出去時還在喊:"你們看新帝的袞服,像不像當年赤眉軍的旗號?"
"這小子眼睛亮得像狼崽子。"五年後父親安定隴右返來,鎧甲上固結的血塊嚇哭了好幾個宮人,卻把我逗得咯咯直笑。他帶著劍繭的手掌托住我後頸時,我正攥著他腰間閒逛的玉佩——那枚雕著螭虎紋的玉玨厥後成了我的太子印信,在永平三年的秋決案上沾了楚王劉英的血。
建武十五年夏夜的蟬鳴格外聒噪,我跪坐在漆案前臨摹《春秋》"鄭伯克段於鄢"的段落,汗水順著脊梁滑進腰帶。三哥劉荊俄然踹開竹簾闖出去,帶著渾身酒氣:"老四!太子要自請廢黜!"竹簡"啪"地砸在青磚上,墨汁在"不及鬼域,無相見也"幾個字上暈開黑斑。那年大哥劉強剛滿二十,他的生母郭皇後三日前被廢為中山太後。我哈腰撿竹簡時,瞥見三哥錦履上沾著的鳳紋金箔——那是太子宮纔有的裝潢。
永平三年上巳節的雨絲纏著柳絮飄進德陽殿,楚王劉英進獻的黃縑白紈堆滿尚書檯。大鴻臚捧著禮單的手在顫栗:"楚王說這些是贖罪的供奉。"我盯著紵帛上"卯金刀"的讖言嘲笑,俄然聞聲母親鳩杖叩地的聲響。陰太後腕間的佛珠纏著藥香:"天子真要學呂後故事?"我扶她坐下時,摸到她袖中藏著的楚地藥方——藥方後背用硃砂畫著北鬥七星。當夜羽林衛從楚王府搜出的金縷玉衣堆在殿前,劉英親筆寫的"代漢者當塗高"帛書在雨中泡成了血紅色。三哥劉荊被押出去時,靴底還沾著廣陵王宮的牡丹花瓣。"四弟的刀比父親還快。"他歪在柱子上笑,暴露沾著酒漬的牙齒。我扔給他那把削奏摺的匕首:"三哥若能用它自裁,朕追封你為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