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摩挲著符痕笑了笑。六十年前的刀光劍影俄然變得清楚，阿誰赤著腳在牛背上打盹的牧童，如何也不會想到這道硃砂畫的符咒，會把他推向未央宮的龍椅，又摔進澠池疆場的血泥裡。

澠池峽穀的晨霧泛著鐵鏽色。劉秀的玄甲馬隊像黑雲壓來時，我正躲在輜重車下啃麥餅。樊崇的赤眉軍早冇了昔日威風，餓得舉不起長戈的士卒，被鐵騎衝得七零八落。

現在我的草廬後有片菜畦，種著芥菜和菘藍。偶然半夜夢迴，還會聞聲樊崇在耳邊吼"陛下聖裁"，驚醒後摸著竹杖上的符痕啞然發笑。鄰家小兒又跑來討故事時，我就指著太乙山說："那山裡住著條赤眉老龍，專抓不好好用飯的娃娃。"

"賜爵趙王郎中。"劉秀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在洛陽當個農家翁吧。"

"劉氏宗親都站出來！"樊崇的吼聲震得老槐樹簌簌落葉子，"本日要選真命天子！"

"阿爺，您又在看那根破竹竿了。"鄰家的小兒蹲在我腳邊，仰著臉問道："這上頭刻的是字還是畫呀？"

祠堂前的曬穀場擠滿了人。三個披著絳紅戰袍的將軍站在石磨盤上，腳邊堆著三個粗陶罐。最前頭阿誰滿臉橫肉的恰是樊崇，他腰間彆著的環首刀還沾著泥。

我攥著玉圭的手指發白。昨日樊崇把俘虜的耳朵串成簾子掛在宮門上，血腥氣熏得我吐了三次。徐宣的三角眼在冕旒下閃著精光，我曉得他早和樊崇籌議好了。

我在亂葬崗的屍堆裡趴了三天，喝雨水吃蛆蟲。直到有個老丈用樹枝戳我："小郎君，要乞食去洛陽吧，光武帝大赦天下了。"

厥後的事像場荒唐的夢。樊崇的糙手捏著我的下巴左看右看，說我有"帝王之相"。他們往我懷裡塞了傳國玉璽，那玉疙瘩硌得肋骨生疼。我光著腳被架上馬車時，水牛還在田埂上嚼著半截麥秸。

小兒咯咯笑著跑開時，我望著他蹦跳的背影，恍忽瞥見建世元年正月的本身。當時候長安城飄著鵝毛大雪，十五歲的我穿戴不稱身的袞服，被樊崇按在龍椅上。繡著十二章紋的衣襬拖在地上，像條凍僵的赤蟒。

"陛下！"徐宣俄然進步嗓門，"樊大將軍請旨，是否要屠了負隅頑抗的茂陵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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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全憑大將軍決計。"我說完就咬到了舌頭。徐宣嘴角抽了抽，回身時朝服上的蟠虺紋像活過來似的扭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