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太子的聖旨下來那天，長安城下了十年不遇的暴雨。王莽帶著羽林軍來接我，馬蹄踏碎東市青石板上的水窪。他扶我上馬車時，手心滿是盜汗，低聲說了句："殿下，未央宮的屋簷漏雨。"很多年後我才明白，他說的不是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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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那年跟著太傅學《尚書》，窗外飄著長安城頭一場雪。我裹著狐裘臨帖，太傅俄然說："小王爺可知，成帝至今無嗣。"狼毫筆尖的墨汁滴在"天命靡常"四個字上，洇開好大一團黑。那天夜裡，我夢見本身站在宣室殿的台階上，龍袍下襬沾滿了洗不掉的墨漬。

推行"限田令"最艱钜時，我帶著期門軍去京郊查田。在杜陵瞥見個老農跪在田埂上哭，他家的界碑被豪強挪了三次。我親手把界碑插回原處，老農卻拉著我衣袖說："郎君快走，等會兒官兵來了要殺頭。"那晚我在寢殿對著輿圖發楞，董賢冷靜把我冰冷的腳捂在懷裡。

垂死之際，我常聞聲永巷傳來兒歌。偶然是"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偶然是"木門倉琅根，燕飛來，啄皇孫"。董賢餵我吃藥時，眼淚掉進碗裡，我笑他："聖卿的淚比黃連還苦。"他泣不成聲："陛下喝了吧，藥涼了更苦。"

元壽二年驚蟄，董賢的mm進宮封昭儀。我在冊封禮上瞥見她鬢邊的金步搖，和二十年前趙飛燕戴的那支一模一樣。當夜暴雨，她在寢殿外跪了三個時候，說："陛下若嫌棄董家，妾願自請出宮。"我望著她濕透的衣襬，俄然想起本身也曾如許跪在成帝麵前求他徹查定陶王舊案。

建平元年正月月朔，寅時三刻。我在通天冠的重壓下昂首，瞥見太廟的藻井上繪著二十八宿。禮官唱到"授璽"時，大司馬董賢捧來的傳國玉璽缺了個角——那是王莽摔的。我伸手去接，發明他小指上戴著和我一模一樣的犀角扳指。

入宮那天，傅太後給我係上五色絲絛的玉組佩，低聲叮囑："見了皇後趙飛燕，腰要比水柳還軟，頭要比麥穗還低。"可當我在椒房殿瞥見那位傳說中"能做掌上舞"的皇後時，她正對著銅鏡拔白頭髮，金步搖在鬢邊顫得像秋後的枯葉。

成帝考校經義那日，我特地穿了素麻直裾。問到《論語·泰伯》篇，我答："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話音未落，成帝俄然狠惡咳嗽，帕子上洇著血絲。他盯著我看了半晌，轉頭對王根說："這孩子，倒像年青時的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