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出塞那日,我在城樓上瞥見她的紅大氅飄成一點硃砂。石顯說:"陛下聖明,此乃千秋之功。"我卻想起掖庭的舊事——母親為給我討件冬衣,曾給暴室嗇夫磕了三個響頭。本來非論胡漢,女人的運氣總逃不過被典當的了局。那夜我醉倒在蘭台,把和親的盟約撕成碎片,又一片片粘好。寺人的奏報說邊關暫安,可誰瞥見帛絹上我的淚漬?
最後時候,我攥著那枚掖庭得來的玉蟬。走馬燈似的掠過八歲那年的暴雨夜,司馬良娣嚥氣時攥皺的床帷,昭君出塞時獵獵作響的旗號。俄然聞聲母親在喚:"奭兒,來穿新衣..."玄色深衣變成繈褓,我變回阿誰在木桶裡憋氣的孩子。水麵上的光斑垂垂暗下去,此次終究不消再憋著了。
那夜父親發了高熱,夢裡幾次唸叨"祖父是冤枉的"。母親用井水絞帕子,我蹲在藥爐前扇火。紫蘇混著柴胡的苦味裡,父親俄然抓住我手腕:"奭兒記著,霍家比巫蠱更毒。"他手勁大得嚇人,腕上紅痕三日未消。厥後蕭望之講《楚辭》,說到"黃鐘譭棄,瓦釜雷鳴",我驀地想起阿誰雨夜——本來權臣當道時,連龍子鳳孫都成了能夠順手摔碎的瓦器。
厥後我常做同一個夢:未央宮變成龐大的糧倉,金黃的粟米從梁柱間傾瀉而下。可走近才發明,每粒米上都刻著"霍"字。驚醒時盜汗滲入中衣,值夜的寺人說我在夢裡背《七月》:"七月流火,玄月授衣..."他們不曉得,我真正想說的是"無衣無褐,何故卒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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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後我才曉得,那宮女是祖父劉據乳母的侄女。她塞給我的玉蟬,是當年衛皇後賞的陪葬物。那夜掖庭令帶著虎賁衛來搜宮,母親把我藏在泡衣裳的木桶裡。冰水漫過口鼻時,我聞聲母親的慘叫和皮鞭抽在肉上的悶響。玉蟬硌得掌心發疼,卻不敢放手——那是我第一次明白,生在帝王家,連哭都要掐著時候。
比來總愛去少府看匠人鑄錢。銅水澆進範模的嘶響中,石顯的侄子送來新製的五銖錢樣。我掂著貨幣問:"這一枚能換幾鬥粟?"他諂笑的臉在爐火中忽明忽暗:"陛下聖德,自是代價連城。"我揚手把貨幣扔進熔爐,看它化作赤紅漿液——本來所謂王權,不過是經不得火的泥胎。
掖庭的老槐樹被雷劈死那年,我去了趟博望苑。殘垣間野狐竄過,荒草淹冇了當年蕭望之講經的石案。撫摩著崩裂的碑文,俄然聞聲有人喚"太子殿下"。回身隻見暮色蒼茫,烏鴉像墨點般掠過廢墟——本來那些教我忠孝仁義的人,都成了碑上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