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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細雨仍在飄落，隻是當年總理辦公室裡的油墨味，早已化作圖書館裡的紙頁沙沙聲。算籌在汗青的暗線裡悄悄轉動，將“節用愛人”的治世理念，化作“理無界，匠有根”的文明薪火，在期間的風雨中，悄悄埋下將來的根脈。

暮春的細雨如絲如縷，纏繞著紫禁城的飛簷鬥拱。周自齊坐在總理辦公室的圈椅上，指尖摩挲著案頭那份《大總統奪職令》，新印的油墨味混著黃花梨筆筒裡的鬆煙墨香，在潮濕的氛圍中洇成一片昏黃的感喟。窗外的青磚地上，段祺瑞派來的衛隊正踩著積水來回走動，皮靴與石板相擊的聲響，驚飛了簷角幾隻避雨的麻雀。

忽聽得走廊傳來混亂的皮靴聲，陸軍總長段芝貴帶著衛隊突入時，周自齊正將一套《天工開物》抄本謹慎翼翼放入樟木箱。段芝貴的目光掃過滿屋古籍，落在箱底李善蘭《垛積比類》的公式刻痕上，眉峰不由得一挑：“周總長好雅興，這時候另故意機玩弄故紙堆？”

“總長，車輛已備妥。”副官的聲音帶著幾分澀然，像被細雨打濕的宣紙。周自齊起家清算月白長衫，腰間的象牙算籌隨行動輕晃，“節用愛人”四字在燭火下若隱若現。這枚算籌是他初入宦途時請姑蘇匠人所刻，算珠般的“理”字被掌心磨得發亮，彷彿刻著半部未竟的治世抱負。

段芝貴皺眉看著窗外轟鳴的蒸汽貨車，鐵輪碾過積水的聲響中，模糊傳來門生們押運文籍的腳步聲。他俄然重視到周自齊案頭的《九章算術》旁，放著一本翻開的《多少本來》，中西算理的公式在宣紙上並行不悖，竟像是決計擺成的對比。

周自齊並未昂首，指尖悄悄拂過《演算法統宗》活字版的書脊，彷彿在安撫一名老友：“段總長可知，本日實業書院的南遷車隊已出朝陽門？車上載著三十萬冊算理文籍，皆是前明以來的活字珍本。”他頓了頓，取出樟木盒裡的象牙算籌，“算理者，國之重器也。前清閉關於算術，終致受製於人；本日若再斷了文脈，來日恐遭後代笑罵。”

段芝貴沉默半晌，忽聽得遠處傳來更夫敲梆聲，已是未時三刻。他揮了揮手，衛隊開端有序查封檔案櫃，唯有放滿古籍的木箱被冷靜繞過。周自齊拿起牆上的《九章算術》刻本，取下時發明後背還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是他當年謄寫的李善蘭語錄：“算理一道，乃六合天然之數，非人力所能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