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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情凝重，用鑷子謹慎翼翼地夾起半片櫻花花瓣。陳阿水那封本來隻剩“櫻花木磁粉”四字的密信，在蒸汽燈的映照下，竟緩緩顯形出新的暗紋：“鐵錨堂天津分舵已割席，陳阿水自主‘工’字旗。”花瓣邊沿那清楚的“北辰”布紋，如同一把鋒利的針，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情中細作袖口那詭異的腐蝕陳跡，那無疑是他誤判毒性的可悲起點。

“堂主，北洋技工署的人來了。”弟子阿林站在門口，一臉躊躇，欲言又止。小順沉默半晌，將花瓣狠狠碾進竹碳墨汁中，隻見墨色刹時竄改，不再是曾經純粹的靛藍，而是變得渾濁不堪的灰綠。他緩緩摘下腰間意味身份的“工”字佩章，悄悄放在光緒血書算籌的中間，語氣中儘是無法與斷交：“鐵錨堂的無紋籌，今後就由阿水說了算吧。”

“小順先生！”詹天佑的弟子俄然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趕快遞上一個油紙包，說道：“先生讓我送您這個。”小順迷惑地翻開紙包，內裡是青龍橋隧道的抗磁砂樣本，還混著閩贛竹碳粉。他下認識地捏碎樣本，隻見幽藍的粉末裡，俄然滾出一顆檳榔種子，貳心中一凜，那竟是南洋分舵的“隱退”暗號。他緩緩望向京浦線的鐵軌，蒸汽火車噴出的白霧中，他彷彿又瞥見了光緒臨終前那座蒸汽鐘的陰沉暗影，舊事如潮流般湧上心頭。

貨船收回一聲悠長的鳴笛，催促著起航。小順下認識地摸出懷錶，表蓋內側那曾經清楚的“隱鐵率93%”字樣，已被無情的海水腐蝕得恍惚不清。遠處模糊傳來蒸汽鐘的報時聲，但是卻不再有鐵錨堂熟諳的算籌迴應。陳阿水的漕幫早已改走水路，隻留下他這一艘載滿慚愧的孤舟，緩緩駛向那茫茫未知的南洋，去麵對未知的運氣與無儘的思考。

算理學院的蒸汽鐘彷彿也感知到了這份沉重，莫名地走快了三息。小順緩緩摸出那根無紋算籌，籌身上“忍”字的刻痕，已被他用砂紙用力磨平，底下模糊暴露未完成的“櫻”字，那是貳心中永久冇法彌補的錯誤。當北洋兵士那整齊而沉重的靴聲逐步傳來時，他隻是冷靜帶走了半片金鑲玉算籌殘片，以及詹天佑贈送的那本鐵路工程手冊，彷彿在試圖抓住最後的一絲但願與回想。

1909年5月17日，巳時，算理學院北院那昔日轟鳴運轉的蒸汽差分機，現在已完整停止了聲響，死寂一片。小順單獨一人，落寞地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班駁的陽光艱钜地透過積滿灰塵的窗欞，在陳腐的桌麵上投下抗磁砂羅盤的恍惚影子。那但是光緒親賜的“算理興國”羅盤啊，曾經承載著無數但願，現在指針卻停擺不動，好似小順那顆已然破裂的信心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