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七年蒲月,衢州算學館的廢墟上剛冒出新芽,左宗棠便接到朝廷八百裡加急調令。黃紙硃批上「著左宗棠督辦閩浙算學防務」的筆跡還帶著墨香,卻掩不住字縫裡的猜忌——楚勇主力被拆分為三,算學營劃歸新任浙江提督桂祥統轄,隻給他留下三百匠人和半船算具。
同日未時,楚勇算學營轅門。桂祥用鎏金算具秤敲著匠人脊背:「朝廷要的是『正默算珠』,再讓本帥瞥見雜紋,就送你們去鑄鐘!」算具秤的「正」字雕花上,凝著暗褐色的陳跡。匠人低頭盯著新領的算籌,籌身密密麻麻的「皇恩」刻痕下,模糊可見未被磨淨的山川刻紋——那是昨夜偷偷用指甲劃的。老周摸著袖口夾層的「無紋算珠」,聞聲身後傳來算具秤墜地的脆響,不知誰的算籌滾到他腳邊,皇恩刻痕裡還沾著碎瓷片。
同日卯時,閩浙算局的蒸汽錘再次響起。左宗棠接過逃匠帶來的算珠,大要的「正」字火印已被磨成淺痕,底下的山川暗碼如淡雲出岫。遠處傳來動靜:衢州算學營十七名匠人「奉旨進京」,算學正心局新鑄的「正心鐘」音色渾濁,每到半夜便收回異響。左宗棠握著算尺的手頓了頓,尺上「苟利算理存亡以」的刻紋裡,不知何時嵌進半粒藍色粉末——那是楚勇匠人燒製抗磁質料時獨占的陳跡。
五更天,衢州算學營的窯爐俄然悶響。桂祥帶人突入時,隻見匠人圍爐而立,爐中「正默算珠」已熔成暗紅的漿,幾個匠人袖口冒煙,不知是被火星濺到還是決計為之。「你們在煉甚麼?」桂祥踢翻爐邊的《武經總要》,冊頁間掉出半枚焦黑的算珠,皇恩刻痕已被燒蝕成恍惚的凹痕。匠人沉默如啞,唯有爐中氣泡分裂聲此起彼伏,像極了算珠碰撞的碎響。
巳時三刻,衢州城頭。左宗棠將「斑竹算尺」遞給留守匠人老周,算尺後背新刻的「忍辱負重」四字還帶著刀痕。「桂祥是醇親王的親信,」他抬高聲音,「算學正心局會盯著你們每一道刻紋。」老周攥緊算尺,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大帥放心,竹骨比火印健壯。」左宗棠望向遠處的楚勇新帥旗,旗上「正」字火印刺得他眼眶發酸,俄然從腰間扯下「火紋算珠」塞進老周掌心:「算理在民氣,不在刻紋裡。」
「傳我的令,」他回身望向造船廠,晨霧中模糊可見匠人繁忙的剪影,「閩浙算局本日起開爐鑄炮,算珠隻刻潮汛,不刻他物。」江風掠過算尺,遠處衢州方向的鐘聲俄然卡頓,彷彿被無形的手捂住了嘴,唯有閩江潮流拍岸,似在應和算局內如有若無的刻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