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井深處,檳城工匠林福隆跪坐在滲水的岩壁前,青銅算盤的橫梁映著礦燈的豆油微光,他指尖撫過岩麵的節理,俄然輕叩算盤:“此處石紋如‘九章商功’中的立方陣,”算珠在“井架”欄列成三乘五的矩陣,“三丈井架需鬆木十八根,每根鑿榫七處,對應算珠七粒。”
“羅芳伯當年求附,先帝以‘天朝不轄化外’拒之,”嘉慶帝的筆尖輕點輿圖上的蘭芳舊礦,“現在荷蘭、英國在南洋橫行,外僑屢遭搏鬥——”他俄然抬眼,目光掃過圖上星羅棋佈的華人僑鄉,“若再拒歸附,南洋僑心將失,海權何存?”
黑暗中傳來蘭芳礦工的低喚:“林先生,向東三尺!”礦燈的光圈移疇昔,暴露潮濕的岩層,水滴墜落的聲音俄然變濁。蘭芳老礦工蹲下身,將耳朵貼在岩麵上:“聽這反響,煤層起碼厚五尺,”他昂首時,眼角的皺紋裡嵌著煤屑,“三十年前我爹就是在如許的岩層裡找到主礦脈。”
老臣陳阿福的算盤幾近是砸在“坤甸礦”座標上,算珠飛濺如落子:“蘭芳礦工世代聽岩聲辨煤脈,此處岩層混著硫磺味,”他俄然靠近輿圖,衰老的指腹摩挲著退色的礦脈線,“三年前荷蘭人炸井時,我曾記下爆炸聲的覆信——七聲重響,必是三層煤線。若用檳城的‘差分算’計算,每層可承重八十萬斤。”
兩柄算盤在測量繩兩端同時翻動,林福隆的算珠在“深度”欄加到七丈,蘭芳礦工的算盤則在“儲量”欄疊出三列。荷蘭人遺留的抽水機橫在巷道深處,鐵鏽覆蓋的齒輪間,“檳蘭同輝”的篆文正在被重新鑿刻,檳城鐵匠的鏨子與蘭芳工匠的錘子起落有致,算珠紋與獅紋在齒輪軸上漸次閃現。當第一根鬆木井架豎起時,不知誰起了個頭,降落的《開礦歌》在巷道迴盪,歌詞裡混著檳城的閩南語與蘭芳的客故鄉音,算珠聲作節拍,礦錘聲當和絃。
檳城船埠的晨霧濃稠如化不開的墨,卻掩不住“福昌隆號”船麵上蒸騰的熱氣。鄭明祥立在船頭,獅紋權杖頂端的紅寶石在晨光中流轉,映得他眉間的硃砂痣愈發鮮紅——那是蘭芳華人傳統的“開荒印”,意味著對婆羅洲地盤的誓約。他身後,檳城華人商會會長林福隆緊攥青銅算盤,算珠在晨露中泛著寒光,與他腰間的家傳羅盤相互照應。千餘外僑列隊如林,獅紋短刀的皮革刀柄與算盤的梨木框架在霧氣中交叉,彷彿在編織一張高出海陸的密網。
霧散處,婆羅洲的表麵已在地平線上若隱若現,那邊有蘭芳的舊礦在等候,有檳城的算盤在呼喚。林福隆望著漸亮的海麵,俄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算盤珠子撥弄的,向來不止是數量,是我們華人在南洋的根。”現在,算珠上的晨露正滴入大海,化作千萬點微光,如同千萬顆歸心,在浪濤中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