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敲過四更,陳阿福將官方魚網剪成兩指寬的布條,在燒酒中浸泡後用簡易天平稱量:“經緯緻密的魚網繃帶,抗拉強度比淺顯布繃帶高兩成,”他在牛皮手劄上畫下繃帶分叉示企圖,“此處剪三處罰叉,可避肢體血液循環受阻,就像冶鐵坊的齒輪留空地防熱脹。”
拂曉時分,張生用皮尺繞過大腿腫脹處,刻度在雨光中清楚可見:“腫脹超原徑兩成,需在膕窩敷冷敷。”他將井水浸過的魚網繃帶擰至不滴水,“每兩時候改換,《黃帝內經》言‘寒則凝’,可抑腫止痛。”中間藥鍋裡的蒲公英湯咕嘟作響,他舀出半碗:“脈搏快於一息六至者,以酒送服,酒行藥勢,能加快起效。”
醫帳中心的“傳染節製區”用艾草繩隔開,王老爺子按《諸病源候論》“毒瘡候”逐條檢視傷員:“紅腫未潰者,取新奇蒲公英搗泥敷貼,每日換三次;腐敗流膿者,先用燒酒潔淨創麵,再以烙鐵烙治,”他舉起槍管探子,“探入傷口半寸剔除腐肉,沿肌層走刀,忌觸大血管——這是乾隆朝老軍醫傳下的‘清創三法’。”
這一晚,火塘邊的天平上,艾草灰與細沙按七比三的比例稱量——這是陳阿福新試的收斂配方。張生在竹簡上刻寫“戰地救護十則”,刀痕深淺間融入王老爺子的叮嚀:“辨藥首重形色,消毒必用烈酒,控溫貴乎得中……”雨滴敲打帳頂,傷兵們的鼾聲混著艾草的苦香,無人重視到醫帳角落的陶罐裡,蒲公英根的紅色乳汁正在陶片上凝成抑菌的膏體——那是陳阿福從《天工開物》“植物油脂提取”中獲得的靈感。
陳阿福蹲在火塘前,黃銅量杯映著跳動的火光,量取的六十度高粱酒在陶勺中晃出清澈的弧線:“數據房測算過,此酒含醇量達八成五,《天工開物·麴櫱》早有‘酒性猛者可殺毒’的記錄。”他將酒潑在沸水煮過的棉麻繃帶上,火苗“噗”地竄起時敏捷按在傷兵腿上,“高溫能滅肉眼難見的腐毒小蟲,比敷金創藥更快。”
捷報傳回北京,嘉慶帝翻閱附在奏報中的《戰地救護手劄》,硃筆圈注:“燒酒選高粱蒸餾者,含醇量愈高愈佳,此乃《天工開物》實證;烙鐵需紅而不白,控溫之法源自《武經總要》。”他命太病院將這些療法輯入《軍中醫方集要》,特彆叮嚀:“草藥辨認必取什物,畫圖附於各條目以後,免生歧義。”
帳角臨時手術檯上,傷兵大牛咬著浸過燒酒的布卷,盯著陳阿福手中燒紅的槍管刮刀——這是用漢陽造抬槍的廢槍管鍛製,在炭火中灼燒至赤紅如烙鐵。“《武經總要》記‘鐵烙法’止血,需控溫至‘紅而不白’,”陳阿福吹去刮刀邊沿的火星,氧化層在燭光下泛著暗紅,“過紅則傷好肉,過暗則毒不除,當年征緬的老兵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