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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燙了一筷子由我淘洗好的菠菜,吃在嘴裡,馬上吐在碗裡,連聲叫有沙。
我火了,把剛端在手裡的飯碗往地上一擱,對母親說:“我不用飯了。”
那年我十一歲,我想穿母親的黑絨呢短大衣,想極了。我終究等著家裡冇有人的時候。拿著剪刀剪掉大衣一截,用黑線把邊裹好縫上。我把改短的大衣穿在身上,喜滋滋的,感覺周身都暖和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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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張媽,她住在院子最裡端一間房,有個令全院人戀慕的陽台,七平方,擱滿了種著神仙掌、蘭草、太陽花、指甲花的花盆。陽台有水洞,下雨不會積水。除了花盆,另有兩個水缸、一個裝著自做的榨菜的瓦缸。傳聞她是妓女,她男人在武漢船埠用一串銀圓把她買下,也有人說是束縛後妓女全關起來“改革”,她男人一分錢不花就把她領來。瓜子臉,白淨的皮膚,單眼皮,瞅人時目光會飛起來,很與人分歧,讓人看了還想看。
我搖點頭。
二姐橫了心打我的事,我一向未和人說,對父母也冇說。能夠因為這件事,她對我另眼相看。同窗捉了班上一個蓬頭垢麵的女生身上的虱子,趁我不重視放在我的頭髮裡。二姐發明我老是不斷地抓頭髮,扳過我的腦袋一看,發明生有密密麻麻的虱子。二姐用火油澆了我一頭,找了塊布把我的頭髮嚴嚴實實包起來,不讓出氣。我頭悶目炫,約莫等了一個鐘頭擺佈,二姐才解開布洗頭。看著漂泊在臉盆水中的一片黑而扁的虱子,我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閣樓裡的三位姐姐聞聲了,都未出聲。
三哥從未與家人提起他在鄉間的經曆,也不提回城後在宜賓輪船分公司扛包當裝卸工的事。他有來由抱怨,是三嫂說出來的。
這話有事理,當時,蔬菜、豆腐、血旺,便能夠使一個冇有新衣爆仗雞鴨魚的年過得難以健忘。
我小時候,有一天,母親坐在堂屋板凳上,我蹲在地上,和她一起拆舊毛衣,籌辦洗太重織。管這一帶的戶籍,一個剛開端有鬍子可刮的小年青,禮服筆挺,走進院子。母親站了起來,向他點頭問好。他的臉卻掛著,怒斥母親:“誠懇改革。”母親臉上的笑容馬上凝固,低下頭說:“對,對,對。”我埋下頭,臉紫紅。好些年疇昔,我始終難忘阿誰比我大不了幾歲的戶籍無緣無端給母親的熱誠。
用火油悶死虱子,使我的頭皮頭髮大傷,髮質細而脆,本來就不黑亮,而後就更加發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