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玥萱遞過涼茶時，餘伯的襆頭都歪到了後腦勺。他仰脖灌下半壺，抹著嘴道：“數是對上了，可這豬崽子比驢還犟，逮著空子就給我尥蹶子。“

“使不得！“程靖恩慌得直襬手，“老母雞抱窩都要挑骨氣，這天時天時的...“

簷角銅鈴被風吹得叮噹響，顧玥萱低頭撥弄籮篩裡的豆子，佯裝冇瞧見餘伯赧然撓頭：“是老夫胡塗了，該打嘴。“

人群裡頓時炸開鍋。屠蘇博抱臂倚著木柵，看小媳婦在七嘴八舌中遊刃不足地比劃。忽覺衣袖被人輕拽，轉頭對上一雙滑頭的杏眼：“走，瞧瞧你的老敵手去。“

“十成裡能出六成便好。“顧玥萱蘸著茶水在木桌上畫圈，“先緊著麻殼的挑，鵝蛋要選青灰色的，鴨蛋得晃著帶響——不是水聲，是蛋黃撞殼的悶響。“

話音未落就被屠蘇博用柺杖戳了腰眼，疼得他倒抽冷氣。顧玥萱憋著笑扶正傾斜的箬笠：“誰說要用母雞？我們在圈舍底下通著暖炕道，騰兩間房燒熱了，比老母雞肚皮還和緩。“

秋陽斜斜照進牲口棚，浮塵在光柱裡打著旋兒。她蹲下身扒拉草料堆，幾根稻草粘在鬢角：“先前想岔了，這骨氣家家都趕著出欄，哪不足糧養雛兒？可隻要蛋能過篩——“

耕牛進村那日，老牛脖頸上的銅鈴驚飛了整片蘆葦蕩的野鴨。十頭青牛挨個兒過木橋，蹄子把橋板震得咚咚響。屠蘇旻洋舉著竹竿追在最背麵，非要數清牛尾巴捲了幾道彎。

說到劁豬時，餘伯渾濁的眼俄然亮起來：“我妻舅那手絕活，十裡八鄉找不出第二個。豬崽子在他手裡比麪糰還乖，刀尖這麼一挑...“他並指作刀，在屠蘇旻洋腰間比劃，嚇得少年直往顧玥萱身後躲。

最後一縷夕照落在牛背上，新搭的草料棚裡傳出窸窣響動。屠蘇旻洋舉著油燈探頭，驚見七八隻耗子正往蛋筐裡鑽。少年頓腳要趕，卻被顧玥萱攔下：“留著，明兒讓狸奴來認認路。“

豬圈頂上的茅草簌簌落灰，餘伯的葛布袍子沾滿草屑，袖口還蹭著塊豬糞。屠蘇旻洋捏著鼻子遞帕子，被他用賬冊輕拍了動手背：“小子懂甚麼？這是五穀循環的印記。“

顧玥萱將曬乾的艾草紮成捆：“明日讓程三叔套驢車去接可好？順帶捎兩壇新釀的黍米酒，算是我們的誠意。“

她哈腰戳了戳小娃的沖天辮：“等落雪時，嬸孃帶你撿熱乎的。“

果不其然，當第一車鴨蛋卸在打穀場時，幾個半大孩子爭著用葦葉編墊子。有個紮羊角辮的丫頭捧著碎蛋殼，謹慎翼翼問顧玥萱討要：“娘說這個磨粉拌進豬草裡，崽子長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