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臥於寢帳，水泱方覺睏意熏熏，迷含混糊的還在想著：那註解書冊雖好，隻怕貿冒然刊出於世，必有人妒忌誹謗，不知由他父皇親筆作序使不使的？

壽安宮中祖孫三人的對話太後並未令侍從禁口，水郅亦未有禁止，待至寢息時候，已鼓吹得宮中人儘皆知，剋日為謄寫供太後禮佛用的佛經，而居於壽安宮的兩位皇子天然也將風聲支出耳中。

三皇子水汶聽著酒保在他耳旁乾脆，神情穩定，握著筆桿的手卻緊了幾分：他母切出身家世不顯，本是不該當同這皇城扯上乾係，隻因氏族有出息的女兒嫁入何家得了長輩的眼，連帶氏族一併得了何家提點，恰一姓族人雖無大才者，卻脾氣乖順，何家很放心的將之歸入附庸，而他母親的年紀正合適，被太後選入宮中侍君。

蓮池旁有一處籬笆圈起的小小園圃，方霍二人因自幼習武故目力極好，此時又得借銀月清輝，更是視物如晝，細心甄選一番，剪了幾支花木插於瓶中帶回。

水汶鄰屋中人表情亦不甚安靜。

水郅聞言不由得點頭笑起來：“璉兒這份壽禮倒是大手筆。希祉這幾日正可幫朕想想以何物為禮。”

憶起那日在他麵前侃侃而談的少年，水郅非常高傲，雖說少年心性不改，抵賴風趣卻也亦駁，到底滾滾不斷旁征博引也得自圓其說，他的宗子終究磨礪去暴躁心性，當真曉得了何謂為臣之道，但願得那兵部諸人亦然，曉得何人纔是天下之主，莫要被人哄去認了甚麼主子亂了朝綱。

提筆默寫一節佛經平複了表情，水決放下筆，握了珠串起家行至菩薩像前，盤坐在蒲團上，閉目靜思這一回入了大業寺要與大師如何說話，如何再請那日點撥他的神仙來指導一二……且明日京中諸多人家皆將往大業寺進香，他正可看一看如當代家後輩成色多少！

水泱親送水汜至殿前甬道，直視人眼，極慢的說道：“多謝大哥。”

月下中庭林樹幽幽，漆木案上紫金爐鼎，檀香嫋嫋引魂喚魄，跪坐二人前銀盆火跳，經籍錄冊湮火化灰，蘭香墨氣飄飄。

水泱含笑應下，目送人行過轉角不見，方纔迴轉。

水郅對這一科會試極其正視，更有非常等候。先有右相何宇因絳彩國之事降為禮部尚書此誡在前，群臣曉得天子此會用兵之決計，且戰事捷報頻傳，言語天然謹慎幾分，以後兵部因邊陲糧草供應倒黴彈劾貪碌之輩，亦無報酬之抵賴，倒是省卻水郅很多費事。現下京中外放官員名單已擬好，隻待會試落第士子彌補各部空缺。又因北疆戰事膠著，水郅不耐禦史聒噪退兵之意，便將監考督查一事交予禦史台，好歹落得幾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