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李嬤嬤隻感覺全部天都坍塌了，偶然理睬她最後的“憾甚”究竟指的是甚麼，隻顫抖地理了下衣衿，直挺挺地跪下來，重重地叩首在地：“太太，走了。”

將漫天思路收攏誠意底最深處，李嬤嬤低垂著首，答道：“太太還請老爺今後能善待蜜斯，旁的，便再無了。”

屋裡的女人，是他風雨同舟榮辱與共二十餘載的嫡妻，有過夫唱婦隨的誇姣，也有過伉儷離心的暗澹，有過得妻如此夫複何求的戴德，也有過識人不清紅粉骷髏的嫉恨，然眼下，卻都跟著這聲聲記念在風中飄散。

自府衙出來,林如海卻不籌算儘早回府,昔日融融溫情的府邸,叫他恨不得辭了應酬早早返來的家,現在隻叫他怠倦不堪,沉甸甸地堆壓在心上，讓他不肯多待一刻，更懶怠去理睬那些人事。

在坐的都是心機活絡之人，言語中的未儘之意自聽得清楚，瞧見蘇雲岫與蘇軒皆平複下來，眸色清湛，再無半分遊移之色，林如海心中喟歎，如果能將二人留在此地便好了，隻可惜……

李嬤嬤在榻前死死咬住唇，不叫眼淚流下來，嘴角顫抖著，答道：“太太放心，老爺很快就過來了。蜜斯，必然會帶老爺返來見您的。”隻是，跟著時候一刻一刻流逝，眼看著天氣一點一點陰沉，李嬤嬤的心也跟著墜了下來，寒了下來。

“老爺，可返來了？”

蘇軒頓時麵露憂色，揚州的安寧與梅花亦是文風極盛，昔日在萬鬆便聽夫子同窗提及過，此番至揚州，他便有過此念，隻因諸事煩瑣，又兼書院不似萬鬆那般自在開放，辦理極其嚴苛，講課更有官課、院課之分，以科舉取士為要，學子多為招考舉子，而講課者更多有知府官吏，諸多條框要求讓他不得不熄了此心。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裡竟隻閃現出如許一句話來，不欲見而不得不往之，亟盼歸而抱憾曲終散，冇想到，黛玉和本身，她闔眼時卻一個都未曾見到，當他們趕製門外時，聽到的卻隻是一句“去了”，除了天意如此，林如海再想不出旁的，不由苦笑出聲，他和賈敏落得今時本日，亦分不清究竟誰是誰的劫數了。

“爹爹，孃親到底做錯了甚麼玉兒不知，但玉兒曉得，孃親內心一向掛念著您，一向是在乎極了的。眼下更是懸著一口氣盼著再見您一麵，您當真就……爹爹，您當真忍心連這最後的一麵都不再相見了？莫非，莫非爹爹真的要跟孃親死生不複見？”黛玉哭泣著，不住地落淚，一番話更是說得斷斷續續，淒楚萬分，一句“死生不複見”更是顫著聲音一字一頓，此岸花開，花開千載，花謝千載，花葉永不見，生生皆相錯，莫非爹孃也會走到那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