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返家,章回方送黛玉至吳太君院門,就見林如海早立在屋前等待。章回倉促見了禮,又在吳太君跟前含混兩句,便隨便尋了個由頭抽身去了廚房。林如海出其不料,被他走脫;再者到底有女兒在前,隻問黛玉頑的可縱情。黛玉去繁就簡,擇要說了,道:“若非表哥奉告,真不曉得小小秋蟲,也乾係著六合物候。又能從蟲之好歹,猜測其所出地步的肥瘦不同,以及當時的年景收成、水旱景象。”林如海道:“不過是為玩找些端莊藉口,你倒聽他胡說。”黛玉道:“表哥不是那樣的人。”一句話出口,早是羞紅滿麵,忙藉著換衣之由也走了。――隻看得吳太君哈哈大笑,抓了林如海過來拍他手背,道:“你隻想著是中大的兒子,你的親侄兒,到底還是落在自家人門裡。”林如海猶自不爽,晝飯後到底尋了章返來,叮嚀以“厲無咎”為題、“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為韻,分外做一篇八十聯的五言排律才罷。
黛玉問:“那蟲兒厥後如何?可有彆的症狀?”
轉過來講竹溪這邊。蓮蓬、進寶兩個早隨便跑開,摘花折草,逗鳥撲蝶,安閒玩耍。隻留章回一起走,一起奉告黛玉,言道:“提及捉蟋蟀,第一要到黃豆田裡。為的黃豆田較其他地步遠要肥饒,是以長出來的蛐蛐兒個頭大,身材結實,腿腳有力,連叫聲也比彆處的占上風。但是真要論起打鬥,卻還要那種城牆根底下,或是荒廢的土廟、河灘邊的亂石堆裡出來的蟲纔夠得大將軍、蟲王。隻因這些處所瘠薄少食,發展不易,凡是能長到平常一等的大小,非論力量、耐力都要更強,打鬥的技能、韌性也不是他蟲可比的。”黛玉想一想,說:“就比如水邊垂楊和崖間青鬆,一個處境津潤,輕易長得高大;另一個生來艱險,長年風雨磨礪。如果以劃一的徑寸大小,天然是後者更能成才,能擔大用。”章回笑道:“恰是如此。”
*注*
章回道:“那蟲兒幸運,雖受了傷,隻是歪著脖頸扭正不過來。但是身壯力大,比平常土蟲大了整整一廓,等閒難尋敵手。父親比量著讓它下過五次場,無一敗績。待不了局,也穩妥養著,記取是一向養到臘月裡才壽終。”
現在且說林如海自隨吳太君在小豐莊以來,寢食起居,非常遂心順意:一者嫡親暢敘,有外祖母、愛女為伴,縱平常之一飯一水、一言一動也自有溫情脈脈,何況談笑玩耍,與吳太君回想陳述很多兒時妙聞,又有教林黛玉讀詩論詞、操琴譜曲,實是七八年來未有之安樂。二者田莊平靜,真正闊彆案牘繁冗,每天安閒看書、習字、作畫,或是在田頭林間信步,在水池小溪垂釣,又或往其間近處兩座湖院山居探友,寺廟道觀清談,雖一定大德高士,一期一會,亦足儘雅興幽情。再就是與關夢柯鬥棋賭勝,又要每天一次指導章回的文章功課。端的閒淡安閒,清閒安閒。便是未曾想到花頌自從神京來,不過相陪著閒逛幾日,既去,一應疏鬆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