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曉,寶釵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覺輕寒,啟戶視之,見園中土潤苔青,本來五更時落了幾點微雨。因而喚起湘雲等人來,一麵梳洗,湘雲因說兩腮作癢,恐又犯了杏癍癬,因問寶釵要些薔薇硝來。寶釵道:“前兒剩的都給了妹子。”因說:“顰兒配了很多,我正要和他要些,因本年竟冇發癢,就忘了。”因命鶯兒去取些來。鶯兒應了纔去時,蕊官便說:“我同你去,趁便瞧瞧藕官。”說著,一徑同鶯兒出了蘅蕪苑。
偏又有春燕的娘出來找他,喊道:“你不來舀水,在那邊做甚麼呢?”那婆子便接聲兒道:“你來瞧瞧,你的女兒連我也不平了!在那邊排揎我呢。”那婆子一麵走過來講:“姑奶奶,又如何了?我們丫頭眼裡冇娘罷了,連姑媽也冇了不成?”鶯兒見他娘來了,隻得又說原故。他女人那邊容人說話,便將石上的花柳與他娘瞧道:“你瞧瞧,你女兒這麼大孩子頑的。他先領著人糟塌我,我如何說人?”他娘也正為芳官之氣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來打耳刮子,罵道:“小娼婦,你能上去了幾年?你也跟那起浮滑浪小婦學,如何就管不得你們了?乾的我管不得,你是我裡掉出來的,莫非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們這起蹄子到的去的處所我到不去,你就該死在那邊伺侯,又跑出來浪漢。”一麵又抓起柳便條來,直送到他臉上,問道:“這叫何為麼?這編的是你孃的!”
隻見平兒走來,問係何事。襲人等忙說:“已完了,不必再提。”平兒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得省的姑息些事也罷了。能去了幾日,隻聽各處大小人兒都作起反來了,一處不了又一處,叫我不知管那一處的是。”襲人笑道:“我隻說我們這裡反了,本來另有幾處。”平兒笑道:“這算甚麼。正和珍大奶奶算呢,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來了八九件了。你這裡是極小的,算不起數兒來,另有大的可氣好笑之事。”不知襲人問他果係何事,且聽下回分化。
鶯兒忙道:“那是我們編的,你老彆指桑罵槐。”那婆子深妒襲人晴雯一乾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環都比他們有些體統權勢,凡見了這一乾人,心中又畏又讓,未免又氣又恨,亦且遷怒於眾,複又瞥見了藕官,又是他令姊的朋友,四周湊成一股肝火。
二人你言我語,一麵行走,一麵談笑,不覺到了柳葉渚,順著柳堤走來。因見柳葉才吐淺碧,絲若垂金,鶯兒便笑道:“你會拿著柳便條編東西不會?”蕊官笑道:“編甚麼東西?”鶯兒道:“甚麼編不得?頑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來,帶著這葉子編個花籃兒,采了各色花放在裡頭,纔是好頑呢。”說著,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采了很多的嫩條,命蕊官拿著。他卻一行走一行編花籃,隨路見花便采一二枝,編出一個小巧過梁的籃子。枝上自有本來翠葉滿布,將花放上,卻也新奇風趣。喜的蕊官笑道:“姐姐,給了我罷。”鶯兒道:“這一個我們送林女人,返來我們再多采些,編幾個大師頑。”說著,來至瀟湘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