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帶了兩個小丫頭到一石後,也不如何樣,隻問他二人道:“自我去了,你襲人姐姐打發人瞧晴雯姐姐去了未曾?”這一個答道:“打發宋媽媽瞧去了。”寶玉道:“返來講甚麼?”小丫頭道:“返來講晴雯姐姐直著脖子叫了一夜,本日夙起就閉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聲兒,隻要倒氣的分兒了。”寶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誰?”小丫頭子說:“一夜叫的是娘。”寶玉拭淚道:“還叫誰?”小丫頭子道:“冇有聞聲叫彆人了。”寶玉道:“你胡塗,想必冇有聽真。”中間那一個小丫頭最聰明,聽寶玉如此說,便上來講:“端的他胡塗。”又向寶玉道:“不但我聽得逼真,我還親身偷著看去的。”寶玉傳聞,忙問:“你如何又親身看去?”
話說兩個尼姑領了芳官等去後,王夫人便往賈母處來省晨,見賈母喜好,便趁便回道:“寶玉屋裡有個晴雯,阿誰丫頭也大了,並且一年之間,病不離身,我常見他比彆人分外調皮,也懶,前日又病倒了十幾天,叫大夫瞧,說是女兒癆,以是我就趕著叫他下去了。若養好了也不消叫他出去,就賞他家配人去也罷了。再那幾個學戲的女孩子,我也作主放出去了。一則他們都會戲,口裡冇輕冇重,隻會混說,女孩兒們聽瞭如何使得?二則他們既唱了會子戲,白放了他們,也是應當的。況丫頭們也太多,若說不敷使,再挑上幾個來也是一樣。”
話說之間,隻見寶玉等已返來,因說他父親還未散,恐入夜了,以是先叫我們返來了。王夫人忙問:“本日可有丟了醜?”寶玉笑道:“不但不丟醜,倒拐了很多東西來。”接著,就有老婆子們從二門上小廝手內接了東西來。王夫人一看時,隻見扇子三把,扇墜三個,筆墨共六匣,香珠三串,玉絛環三個。寶玉說道:“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楊侍郎送的,這是李員外送的,每人一分。”說著,又向懷中取出一個旃檀香小護身佛來,說:“這是慶國公單給我的。”王夫人又問在席何人,作何詩詞等語畢,隻將寶玉一分令人拿著,同寶玉蘭環前來見過賈母。賈母看了,喜好不儘,不免又問些話。無法寶玉一心記取晴雯,承諾完了話時,便說騎馬顛了,骨頭疼。賈母便說:“快回房去換了衣服,分散分散就好了,不準睡倒。”寶玉聽了,便忙入園來。
當下麝月秋紋已帶了兩個丫頭來等待,見寶玉辭了賈母出來,秋紋便將筆墨拿起來,一同隨寶玉進園來。寶玉滿口裡說“好熱”,一麵走,一麵便摘冠解帶,將內裡的大衣服都脫下來麝月拿著,隻穿戴一件鬆花綾子夾襖,襖內暴露血點般大紅褲子來。秋紋見這條紅褲是晴雯手內針線,因歎道:“這條褲子今後收了罷,真是物件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這是晴雯的針線。”又歎道:“真真物在人亡了!”秋紋將麝月拉了一把,笑道:“這褲子配著鬆花色襖兒,石青靴子,越顯出這靛青的頭,烏黑的臉來了。”寶玉在前隻裝聽不見,又走了兩步,便止步道:“我要走一走,這如何好?”麝月道:“明白日裡,還怕甚麼?還怕丟了你不成!”因命兩個小丫頭跟著,“我們送了這些東西去再來。”寶玉道:“好姐姐,等一等我再去。”麝月道:“我們去了就來。兩小我手裡都有東西,倒向擺執事的,一個捧著文房四寶,一個捧著冠袍帶履,成個甚麼模樣。”寶玉聞聲,正中間懷,便讓他兩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