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所言亦不虛,太子的脾氣確切不能以“馴良”來描述,世人竟日戰戰兢兢,在殿內時連大氣都不敢多透一口,恐怕一事不慎,便招惹到了這尊碾玉魔羅。阿寶一次將煎好的茶湯進奉,不慎濺了一點在幾案上,太子正在寫字,忽將手中筆狠狠一擲,一幅將成的字紙頓時一塌胡塗。滿殿人皆跪下請罪,雖定權提腳出殿半晌,亦無人敢率先起家,直到蔻珠親來傳喚,此事方解。日日皆有人因小過遭黜罰,日日皆有新麵孔代替進入,此處不似浣衣所,底子無人獵奇太子殿下何故一時心血來潮揀拔瞭如許一名低階渾家。人事的更替,看來世人早已經習覺得常。隻是阿寶不久後便發覺到這彷彿並非單單源自於太子的煩躁易怒。
定權沉默了半晌,離席膜拜,重新謝道:“臣謝陛下恩,謝皇後殿下恩。”皇後見天子麵色愈趨丟臉,趕緊笑勸道:“這是節下,陛下便疼疼哥兒們,又來恐嚇他們做甚麼?”又對定權道,“三哥兒快起來,你爹爹是嫌你過分量禮,一家人私底下要如此,反倒感覺生分拘束了。你這孩子也是誠懇過分了些,竟聽不明白。”天子置若罔聞,冷眼看了定權半晌,將手中金箸啪一聲撂在食案上,道:“不必擺出這副向隅的態度,你不想留在這裡,也無人強你所難。”定權微微一愣,躬身恭謹答道:“是,臣辭職。”
定權見他們伉儷父子,一派雍雍穆穆,獨襯得本身如同外姓旁人般,隻覺骨鯁在喉,隨便吃了幾口,也如同嚼蠟,難辨滋味。皇後含笑看了看席間,叮嚀宮人道:“太子平素愛吃甜食,將梅子薑、雕花蜜煎送去給他,請他嚐嚐。”定權起家道:“臣謝皇後殿下。”天子麵色不由一沉,諷刺道:“你既然具服前來,為著這些許小事又向你母親用官稱,何不將全套戲做足,也顯得更持重些?”
餘下幾人見他回身出了殿門,不由麵麵相覷。半晌皇火線喚宮人新取了雙筷子,重新放入天子手中,低聲勸道:“陛下又是何必,太子又不是用心。”天子怒道:“你大可不必替他說話,他就是成心做給朕看的。你看他那張麵孔,一副天下人都虧欠了他的模樣,他眼裡可另有朕?”皇後歎了口氣,亦不敢再多說。四人仍舊接著用膳,一時冷靜無言,氛圍難堪。定棠、定楷又偷偷互看了一眼,各自將一枚鰣魚放入了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