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沈充這話,天子微微一愣,半晌後臉上笑容益發溫暖:“沈侯為朕牧土一方,已是功高,豈可再為此微職。”
紀況神情倒是安然,他隻是受命而行,餘者皆不沉思。
庾懌帶領一眾禁軍宿衛,日夜兼程,於練湖之畔迎上沈充並其隨行的龐大車隊。
“嚴氏賊行,本為吳興虞公先察其兆,臣附行而起,不敢居功。”
沈充趕緊再拜道:“臣微末之才,何敢當賢。禮遇如此厚於表裡,實在惶恐。得陛下信重,委以重擔,履任以來,戰戰兢兢。本日始得拜於闋前,聆聽帝訓,期呐呐艾,難以自陳。惟以此賀表,敬望陛下春秋永享,威伏四海。”
心內這份傷感,或不因人而發,隻是有感於物,有感於景,有感於世道之艱钜。蒼穹如坎阱,人皆苦囚中。
聽到這話,天子笑容一凝,繼而再拿起禮單細心翻閱,眉頭垂垂蹙起又緩緩伸展開,再看向沈充時,神情更和緩幾分:“吳中養此巨寇,若非沈侯建功,還不知縱惡幾時!”
沈充上前與紀況見禮,笑道:“小兒歸家時,常言紀君雅趣,因往年衝犯之舉多有慚愧。本日得見紀君,我應為小兒當日衝犯之舉向紀君報歉。”
天子又與沈充笑談幾句,然後便上了步輦,沈充沉吟少量,俄然行至步輦前拜下,沉聲道:“白龍魚服,非國之幸,臣請陛下為社稷計,不成再為!夜冷風寒,臣願執戟護駕歸宮!”
沈充見到庾懌相迎,也是笑逐顏開,自車駕上一躍而下,遠遠便大步奔來:“竟是叔預親身相迎,實在讓我受寵若驚!”
平生第一次,沈充想不明白兒子突發此論的啟事地點。在他看來,剿除嚴氏以後,沈家在吳中雖得顯重,但頂多不過是曆陽蘇峻那種位置。但就算是曆陽之前歸朝幾次,也從無住入通苑的報酬。如此禮遇,啟事安在?
泰然受之?沈充向來謀而後動,哪怕是弄險,也多考慮今後將要麵對的結果。但今次卻麵對如此詭譎局麵,一時候哪能泰然。由此對於兒子話講一半的行動分外難受,內心唸叨今次歸家後要給這臭小子一個經驗,內心有甚麼思得竟然對父親都不能言儘!
眼看著沈充一行與宿衛行往當明天子即位之前,於東宮以外所構築的通苑,庾懌心內頗感欣然若失,一樣不乏怨氣。他與沈充之交誼,相互並無太多短長衡量,今次聽信大兄指導,彷彿有些冒昧。
沈充再拜而起家,然後自甲士手中接過一柄長戟,恭立於步輦之側,目不斜視。隻是餘光掃過天涯寒星,忽因運氣無常而略有傷感。本日天子如朋友普通前來相見,不管企圖為何,貳心內確有幾分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