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夫再吃一盅燕窩,便欲睡下,卻見綃紗外,一輪月彎彎掛著,幾根綠竹在宮燈下影出數層閒逛的陰翳,很美的夜,現在,她卻想起了巍巍漢宮中的某小我。
蕊兒笑了笑:“承明殿來了人,你可曉得?”紅兒差點跌了一跤,扔了剪子,直問:“承明殿?她們……來何為?”
她似下了嚴峻的決計,擺了擺手:“你去吧。陛下若然見怪下來,亦是本宮一人承擔。諸邑尚小,料陛下再活力,也不會拿本宮如何。”她悄悄扯了扯綃紗,那輪明月漏進了裂縫,忽地便看不見了。
婉心卻不動,膝蓋像是生在了地上,如何也不肯起來。
“說實話,”衛子夫搖點頭,“本宮不是愛使小性兒的人,――後宮雨露均沾,本是該的。陛下幸各宮美人,亦是端莊事兒,前人有言:‘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可不是這個理兒?”
衛子夫一貫賢能淑德,果然教貼身侍女婉心跑了來報信。她是個曉得後宮自保之道,又愛為旁人考慮的好女人,天子現在顯有圈禁陳後的意義,明著便是不讓陳後曉得她父母背反朝廷一事。但衛子夫恰好違背君意,引火上身,數來亦算可貴。
可惜不是。
“陛下以孝謹治世……本宮與你,亦是有家人父母的,焉能眼睜睜看著彆人骨肉分離?長門宮裡,冷了這麼久……左不過再讓她為自個兒父母掙一掙罷了。也許瞧在她的麵兒上,陛下能饒堂邑侯一家……如此,我們亦算是積德了。”衛子夫的聲音愈發朦朦,像是從迷霧裡晃開來似的,月色透過瑩薄的綃紗,照在她身上,映著一個淺淡的影兒,極動聽。
婉心哭道:“夫人,何必來!您要去趟如許兒的渾水來!”她從襟下取出一方帕子,抹了抹眼淚,因說:“長門彆苑阿誰偏隅旮旯的,旁人躲還來不及!我們承明殿怎地要湊上去呢?堂邑侯罪有應得……您……您非要教婢子去給長門宮那位報信兒,這可不是白白讓陛下拿捏壞處麼?於您,於諸邑小公主,皆是無益呀!”她哽的冇法兒,又不敢昂首看衛夫人,隻得盯著榻下逡循的紋絡,細細數過一脈又一脈的走線。隻是不肯回聲。
衛子夫將將產後,身形孱羸,怕見風,小半月來都在承明殿養著。綃紗封著窗,雖說春光大好,但承明殿中亦是不見幾分了。她頗覺有些遺憾,因道:“婉心,把那窗子打明點兒罷?很晦呢,冇的教人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