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的竹林在山風裡搖擺。
娘又說:“再繁華又如何呢,終歸不及遲兒和娘在一起歡愉。”
“博浪沙風景獨好,遲兒生在這兒養在這兒,不虧。”娘笑了。
阿遲悄悄闔上了門。
他想起了博浪沙的少女。那一年他打趣要將小女人嫁與太子據,恍然多少年疇昔了……太子已歸上天宮,不知那少女早嫁做人婦多少年。
郎官們皆似要用目光將那小婢剜成了千瘡百孔。——陛下好可貴纔對女人又起了興趣。
他一步一踉蹌,跌進了重重的雪色裡。
“娘——”
小婢訝然。
阿遲感覺雀兒能夠飛回深山裡尋它的娘了。阿遲便喊:“娘!遲兒要把花雀放了,娘,娘,您給雀仔子做頓好飯罷!娘呀——”
“他說甚麼啦?”娘歪著頭溫溫笑著,問。
那一年,娘俄然便不愛笑了。那一年阿遲五歲,會跑會跳會刺花兒呢。娘卻不愛笑了。
湊得近些兒的貼身從侍,已嚇得腿打彎,猛地跪下來……再有懂些門道兒的,直揚手掌自個兒嘴,一聲比一聲脆響,口裡直念:“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帝君老淚縱橫:
天子畢竟很老了。
天子顫抖著唇:“羽林衛聽令——尋甘泉宮送玉之人!朕要見那人!”
天子麵上這才都雅了些。
“……博浪沙不能待了,”還是孃的聲音,“莫說遲兒,就連我也有些捨不得呢。打遲兒落地起,我們就住在這兒。住了多少年了。恍忽竟比長安還要久。”
天子不冷不熱問道。
娘哆顫抖嗦又將玉收了起來,裡三層外三層包好。比阿遲包得更詳確。
最後的最後,求個作收:
天子一怔,俄然變了神采。
但這並不首要。更首要的是……
天子頹坐龍座之上,冕冠十二旒粉飾了他的眼——
遲兒跌在孃的懷裡咯咯笑。
“陛、陛下……稟陛下!陛陛、陛下……”
娘又悄悄地拍阿遲的肩,像阿遲小時候那樣,悄悄地哼起了歌兒。那是兒時的音謠,那是遠在長安的鄉音。
後元元年,李夫人子皇五子劉髆薨,諡“哀”。史稱“昌邑哀王”。
阿遲悄悄喚了聲。
“髆兒……朕的髆兒……”
雪絮滿長安。
——這是如何了?
娘便笑:“遲兒還小,骨朵似的總要長得旺茂些。遲早是水靈靈的模樣。莫急。”
阿遲拎起了褲管,躡手躡腳在廊下跑,竹門子冇關緊透,阿遲瞥見了爹和娘並坐著,娘在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