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又是當年。
他竟未變。
她便是在當時早已無人氣的長門宮裡,聽昔年美豔無雙的陳後講疇昔的故事。陳阿嬌聲線極美,微微揚起的時候,尚透著幾分苦楚……
色衰,則愛弛。本來她早已看破。
朕從未見過“她”跳舞,但李延年的妹子卻成全了朕這點謹慎思。
他上前來欲扶朕。
他們一前一後,踮著腳重新辟出的小道上走去,雪水滲入進鞋裡,此時不覺冷,隻覺濕噠噠的,像糊著似的,極難受。
“父皇——”髆兒一驚,那雙眼睛,像小鹿似的,溢著汪汪的水,真教朕心疼。他可真乖,見朕神采不對,再多的話,都嚥了歸去,便跪:“昌邑王遵上諭!”
那一瞬的感受,真的是她,陳皇後。
目光瞥見了黃傘蓋,心頭便似鼓槌敲著似的,天子禦駕,便在此處。
朕道:“你是不是獵奇,朕既這麼疼髆兒,卻為何要將他打發遠?”
朕的漢宮,暮如沉鐘。
丫頭電影嘴上再聰明,這會子是絕躲不過鬨個大花臉子的,誰叫是女人家呢,總會臊。
朕俄然感覺,椒房殿該換個仆人。
“你想說甚麼……?”朕滿上一杯,諷道:“新婦人似曾瞭解?”
蕊兒天然獵奇,這位美人兒到底是何身份,聖駕前竟然如此不拘禮,還敢說天子是“對付”,這般的擰小性子,便是當年長門宮那位在,也一定不時敢吧?
朕眼眶潮濕。
天子沉默,好一會兒才淡淡吐了一個字:“免。”連看都未曾看過她一眼。這一來,她便被人引去邊角裡坐下,她偷偷地覷天子——
但朕卻鬼使神差地……
“父皇……”
朕扯他衣袖,他退之又退。皎素的月色下,楊長侍暗自垂淚。
她笑了笑,眼下這場景,甚是熟,雪色、穹廬、簷廊,半點兒未變,模糊是當年的模樣,連炭盆子都是一色的銅黃,亮鋥鋥的,能照出個影兒來。
蕊兒聞聲她嬌嬌向天子道:“陛下,可要臣妾再跳一支舞?”
彷彿故事隻要透過她那樣嗓音,纔算得故事。
而朕這父親,卻要傷透他的心,朕冷冷:
偎在廊下瞧這落雪,緊一陣兒慢一陣兒,變戲法似的。可不是麼,這雪雨氣候,哪般模樣不是天上公值玩兒戲法呢!
長亭在近處,曲廊連接,遠的表麵,近的景,皆著一色的白,一眼望去,似玉琢冰雕,好生賞心好看。
枝頭停著殘雪,壓彎了新豔。雪終究緩緩地停下了法度,厚重的帳幕開端變得淺淡,像是被人一層一層地打薄了,雪色下終究能夠看清人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