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有人記得初平四年時,傅陽、取慮、睢陵、夏丘等地的累累骸骨;有人記得興平二年時雞犬不留的雍丘城;有人記得建安三年時被泗水和沂水溺斃的下邳和血流漂杵的彭城……通過這一場場搏鬥,那位亂世奸雄從奮武將軍到司隸校尉,再到司空,到丞相;而他的赫赫威名之下彈壓著的,是如山的骸骨,和蟻民們的絕望和驚駭。
坐在劈麵的高瘦老者將一盞茶湯擺在雷遠麵前。
“但是,現在恰是兵凶戰危的世道,跟著我隻怕有些傷害,是不是能夠……”
李孚所說的,確是究竟。畢竟他已垂老邁矣,雷遠看他的精力體格,不像是能夠跟著翻山越嶺的。雷遠苦笑幾聲,待要說甚麼。卻聽李孚又道:“續之不必勸我。你也該曉得,憑我這老朽之軀,本來就將近棄世之期,如何能夠接受得住長途跋涉顛簸?與其斃命於鞍馬勞累,葬於深山大壑當中,還不如在此坐等曹兵劈臉一刀……隻要一事,我必得奉求續之。”
在這裡,幾近每座村社都呼應了雷遠的號令,一批批麵黃肌瘦的百姓從各種角落裡發掘出收藏的食品和最後一點財產,行動快的,當天就抱著義無反顧的態度踏上流亡之路,行動慢的,還想清算些根基的餬口物質,也都承諾會儘快解纜。他們都清楚,在這個過程中,因為怠倦、饑餓和各種未知的傷害,必定會有一樁樁的悲劇或悲劇產生,但那總比死在曹軍的搏鬥中要好些。
李孚漸漸隧道:“續之莫慌,我並無他意……就隻是此意。”
雷遠恭敬地雙手捧著茶盞,略啜飲一口,漸漸放下。
當然,即便在所謂的亂世,那些螻蟻般的草民也是被淩辱被壓榨的,何況亂世?對於很多百姓來講,能夠較少滋擾苛待他們的,便已經是善人。但雷遠不這麼感覺。每次直麵暗澹掙紮的百姓們,都使他感遭到痛心,他非常但願本身的行動能對百姓做出彌補。
“如此甚好。”李孚欣喜地笑了。
“續之,你這些日子想必很辛苦?又或者,趕上甚麼特彆的事情了?”李孚問道。
李孚伸出枯瘦的手掌,握緊雷遠的手臂:“除了續之,我也找不到能夠信賴的人了,就讓他跟著你吧。在這亂世當中,哪有不傷害的處所呢?這孩子不是讀書的料,但是個好獵手,會騎馬,性子也還可靠……續之,你會用得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