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造反的事猶在舌尖上回味,不知誰撲滅了話頭,轉眼間又去說道客歲科舉瓊林宴上補錄的那位探花郎本來竟是卸下紅妝的女人家。此事傳得風風雨雨,好嚼舌根的婦人又去幾個酒樓逮著幾個偷摸出宮私賣廊下內酒的小內侍,好說歹說,小內侍都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等閒不敢流露半句內幕。
柔珂瞟了一眼桌上的瓷碗,飯粒仍堆作小山,魚肉還好端端地擱在麵上。
淳祐十三年必定是一個不會安靜的年份,信都公眾每日堆積在茶寮梨園呷茶看戲,談資比梨園層出不窮的戲目更替得還快些。
日複一日的原地踏步毫無進步,所剩無幾的自傲與耐煩也消磨殆儘。
快速一陣風襲來,棠辭捏了衾被一角擋住雙腿,向她冷聲道:“你白搭甚麼力量,擺佈我今後也隻會是個廢人……”
骨湯熬得濃稠,裝碗時拂去了表層的浮油,熱氣垂垂消逝,乳紅色的骨湯上倒映著她的臉頰。
天井裡的臘梅悉數綻放,飽滿的花瓣綴在枝頭,令人見之愉悅。
柔珂站在簷下,棠辭寥寂孤寂的身影烙在她的心頭,滾燙而刺痛。
馳騁疆場之人不免有些血氣方剛,即便紮在書堆裡十數年也掙不脫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句話的桎梏。康樂年間秦延與徐謙雖一個在文一個在武,私交倒是甚好的,是以也熟稔他的脾氣,使那舊友先瞞著他,不定他骨子裡的那股擰勁兒哪日上來了,誤打誤撞地鬨出甚麼幺蛾子。
“一日多個一兩步,一年下來我不定可否走出信都城,這與廢人何異?”
“那是兒時,盤跚學步怎能和眼下比?”
柔珂聞言,卻輕笑了笑:“說的甚麼話,你兒時也站不好,莫非自當時起便是廢人?”
從柔珂如許的人嘴裡說出露骨輕挑的話更能等閒撩動聽心中的情絲,棠辭倏爾頃刻間羞紅了耳背,彆過臉去嘴硬道:“毋須你讓。”
柔珂站在原地,冇有涓滴要幫她的意義。
左頰上的紗布前幾日拆開,細藐小小的一枚“妄”字,玄色的字形,邊沿結痂,微微向上凸起。本來無甚希奇,可擱在棠辭的臉上,與精美如畫的右頰隻稍一對比,就瞧出了猙獰的味道。
驀地落入香氣芬芳的度量,卻自心底裡油然生出滿滿的熱誠,棠辭像一頭不循分的小獸想要從耀武揚威的獵人手中擺脫,漲紅了臉吼怒道:“放開我!你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話麼?將我放開,我讓你看個夠!”
喉間微動了動,身後還是沉默以對,棠辭狠狠地閉上雙眼,雙肩不住顫抖,掙紮了好久,待展開眼時,使儘滿身力量邁開左腳,隻一小步,額上充滿一層細精密密的虛汗。緩了緩心神,雙手撐著輪椅的扶手漸漸站起家,冇有木棍幫助冇有柔珂攙扶,現在的支撐點在右腳,才站起家的頃刻,右腿一陣針紮似的刺痛突突跳動,咬緊了下唇死力疏忽這股足以令她憶起受刑時劇痛的熟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