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德聽得內心直髮笑，暗忖著哪有侍講先生這般體貼主子體貼到內心兒上的，麵上一一貫她細細說道：“陸大人且放心，奉先殿內四角皆有爐火，當值的內侍均會定時入內添置紅羅炭。地氈入冬以來便改換了豐富溫熱的毛氈子，踩上去鬆堅固軟，跪著麼豈有不難受的理，隻是好歹能疏解些許疼痛罷。”陸禾的眼神跟著他的話語一會兒安然一會兒黯然，李順德隻好又低聲道，“再者，宜陽殿下又不是愣頭青，陛下雖使她去罰跪，殿內無人羈繫，她怎會實打實地跪到天亮？”

後背近腰處，有一約莫方剛正正的崛起之物，咯得人生疼，宜陽微蹙著眉手伸向後摸了一摸，拿至麵前一看——倒是陸禾的官印。

如果能夠，陸禾自是情願陪她站上一夜的，她即便歸去了，內心掛念著宜陽，恐怕也不得安息。守在這兒，遠遠瞥見透過窗紙影影綽綽的暗黃亮光，彷彿也能在內心架上一爐火，暖，又放心。

待走近跟前，瞧清了模樣，不由發笑一聲：“我當是誰呢，陸大人與陛下奏對後怎地不徑直出宮回府？這寒冬大雪天的，可彆凍壞了身子骨。”

翌日，天將拂曉。

因而二人又走了一小段路，陸禾三步一轉頭顯是放心不下——

陸禾點點頭，卻不再多話，仍自時不時地往奉先殿裡瞥上幾眼。

這聲音腔調，因欣喜過望而微微上揚。

李順德見狀，掩嘴輕笑一陣後舌燦蓮花地向陸禾道：“難怪宜陽殿下以往總在陛上麵前不吝溢美之詞的誇獎陸大人，依咱家看，陸大人不但八鬥之才，比起一心撲在功名利祿上的翰林士子更有情麵味兒些。本日俄然入宮覲見陛下怕也是陸大人出於保護宜陽殿下之意罷？”

陸禾將視野從奉先殿緊閉的殿門緩緩收回，向麵前這位奉養了兩朝天子仍舊擺佈逢源的禦前總管拱手見禮，歉意一笑：“宜陽殿下曾是我的門生，一日為師畢生為師，此番殿下肆意妄言觸怒龍顏與我這個作侍講先生的脫不了乾係。殿下受罰，我自當知己有愧豈能安生？”

左祖右社，奉先殿坐落於皇城東麵，與社稷壇相對。

縱有各式情素，心疼也好，心傷也罷，氣惱也好，懊喪也罷，皆不成在此關隘之處為人瞧了去。

手背的疼痛在陸禾昂首的頃刻間煙消雲散——隻見她兩隻眼睛周圈通紅，洇著淚花。

從硃紅宮門遠瞭望去，是暗淡月光裡雕梁畫棟重簷鬥拱持重嚴肅的奉先殿一側，丹陛月台之下模恍惚糊立著個斑點子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