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來彥一雙狐狸眼不循分地瞥了眼坐在宜陽身側的陸禾，滴溜溜地轉了轉，立起家子指向身後半步外的拓跋遠，笑道：“希夷園剋日買賣昌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之際恐有人趁機惹事，臣遣了幾名差役過來巡查，得知殿下本日在此看戲……”

陸禾是駙馬？！

池良俊一臉莊嚴地應了聲是，抖抖寬袖走向麵白如紙的胡來彥：“胡大人且寬解，臣之妻愛美，常令臣為之剔去白髮，臣甚為諳練——”

信都剋日新開了處戲園喚作希夷，戲園常有，胡人蠻夷鬻伎混作樂工優伶的梨園子卻罕見。

“非也。”宜陽的兩隻眼睛裡快噴出火來，陸禾豈敢視若無睹，此時現在不得不拿出非常的精力來應對，早將周公拋至九霄雲外了，“實是昨夜徹夜達旦擬寫議案，不免體虛懨懨。”

不待陸禾順著她所指瞥眼俯視，底下鼓掌喝采之聲此起彼伏，萬鴉競噪，可想見盛況何貌。

是時，戲台上正演到位列二品吏部尚書弱冠之年的狄嵐經天子下旨賜婚，尚十五歲的懷思公主為駙馬。

三麵環樓，樓有三層，每層相隔數尺或設有軟榻坐幾或設有交椅方桌，尤以頂樓陳列豪華穠豔，亦不聞鏗鏘喧鬨，雅座也。

戲目叫《謫仙怨》，雖皆是胡人出演免不得於細枝末節處有些微變動，卻模糊瞧得出原作的陳跡。演的是德宗年間狄嵐為洗刷父親委曲女扮男裝，連中三元後曆經宦海官拜九卿，沉冤得雪又幫手德宗天子改革吏治整肅朝綱，東窗事發後雖萬民為之請願，金科玉律無可衝突，仍落得身首異處的了局。

“撲哧——”陸禾望著胡來彥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俊不由。

不待胡來彥擺手推讓，池良俊眼疾手快地便逮落一撮吵嘴相間的鬢髮，疼得胡來彥立時眼中飆淚，趕在池良俊再次動手前稱事辭職，連滾帶爬地跌了下去。

“這戲目有如此無聊？”宜陽玉手指向樓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官方屢禁不止的戲目，竟能將你看睡著？”

“懷思姑姑是女人，狄嵐也是女人……”宜陽雙手支著下巴看得出神，口中喃喃自語，眸色悵惘中或有所得。

“殿下之意……”

凝睇懷思公主很久，狄嵐幾不成聞地輕歎一聲，隨即擇了張書案聊作睡枕。

天子的旨意裡明顯白白地寫著在京諸位臣僚皆得就勘災賑災一事擬寫議案上呈禦覽，陸禾這個公主府裡的侍講學士也不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