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欺瞞宜陽的謊話迴盪在腦海中,如一紙罪行昭告天下般,使得陸禾一時滿心慚愧之意無處宣泄,更怯於與宜陽潔白清湛的眼睛相對,將頭垂得更低悶聲答道:“……殿下一諾令媛,臣來日定當結草銜環。”
是時,遠處喧鬨喧鬨聲漸近——
“……祖父臨終前的遺言是家裡能出個出將入相的人才,為國效力。隻恨饑荒不竭,水患幾次,臣的哥哥弟弟俱英年早逝,家父重孝道,既答允了祖父便不會食言,隻得忍痛命臣從小扮作兒郎,以期落第為官。”
豈知這廝剛纔攔得狠時走得趾高氣揚裝腔作勢,眼下卻低眉紮眼唯唯諾諾地換了個模樣,慎步走向宜陽,躬身拱手滿麵堆笑:“臣見過宜陽殿下,請殿下大安。”
天子的旨意裡明顯白白地寫著在京諸位臣僚皆得就勘災賑災一事擬寫議案上呈禦覽,陸禾這個公主府裡的侍講學士也不過乎。
是時,希夷園老闆拓跋遠聽了小廝所稟之事,拎起桌上大帽往頭上一扣,將狼籍厚長的捲髮勉強掩住,忙起家直追。
她的掌心溫熱,她的眼神誠心,她的承諾伴著柔聲細語彷彿天籟繚繞耳畔,卻使陸禾的心狠狠地沉落下去。
陸禾猛地自軟榻上彈起,眼睛耷拉無神,垂首肅立:“臣在。”
幾大步踏上木梯,好歹趕在那人掀簾之時搶上前道:“喲,胡大人本日好興趣!”
屈就?胡來彥當即剜了那小廝一眼,撩袍徑直往三樓而去。
戲台前一方空位喚作池,不設桌椅坐位,多供布衣黔黎自攜小凳或席地就坐之用,另有清茶可呷品。
胡來彥一雙狐狸眼不循分地瞥了眼坐在宜陽身側的陸禾,滴溜溜地轉了轉,立起家子指向身後半步外的拓跋遠,笑道:“希夷園剋日買賣昌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之際恐有人趁機惹事,臣遣了幾名差役過來巡查,得知殿下本日在此看戲……”
池良俊一臉莊嚴地應了聲是,抖抖寬袖走向麵白如紙的胡來彥:“胡大人且寬解,臣之妻愛美,常令臣為之剔去白髮,臣甚為諳練——”
不待陸禾順著她所指瞥眼俯視,底下鼓掌喝采之聲此起彼伏,萬鴉競噪,可想見盛況何貌。
戲台上的狄嵐一時假眠,而看台上的陸禾倒是幾次點頭已入夢境。
陸禾一心隻想尋機晉升,倒實在忘了揣摩這差事為何京中幾近無人毛遂自薦,點頭低眉道:“多謝殿下留意指導。”
宜陽心細,捕獲到她眸色中有孔殷一閃而過隨即又是求之不得的欣然,牽過她的手背和順撫觸,桃花眼裡儘是竭誠:“我知你所求,我定會傾力互助,使你地府之下的祖父可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