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辭拎起銅釘朱門上的椒圖銅環敲了幾下,無人應對。
宮門外並無內侍保護扼守,風一吹,地磚夾縫內滋長而出的雜草呼呼擺動,又捲起一片未及時打掃的梧桐葉,非常冷僻。
她失神一笑,自嘲似的搖點頭,又忽而極其讚美似的點點頭,最後她替安寧擦拭了鼻尖上不知從哪兒沾到的菸灰,泛紅的眼睛彎了彎,閃動著點點淚花,悄悄捏著安寧的臉頰:“都說女大十八變,你現在倒是並不孤負我當時送你的美人胚子的定詞判詞。”
謹慎翼翼地伸脫手指,將遮住安寧臉頰與眼睛的髮絲彆到她的耳後——在這麼做的時候也同時在緊緊盯著安寧的神采,她很溫馨很溫馨,無甚順從也無甚驚奇,就像是個失卻靈魂的木偶人。
半晌,她咳了咳嗓子,輕笑道:“現下有些口渴了,可否煩勞二位為我沏杯茶水喝喝?”她又朝著宮城中軸線的方向拱了拱手,“聖上宅心仁厚,特命我前來略施體貼。賀詞雖是唸完了,若現在便拜彆不免有矯揉造作的意味,二位說是也不是?”
棠辭麵上淡淡的,也無驚懼也無肝火,隻在嘴角勾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令人如入雲端,摸不著腦筋。
棠辭凝著眸子冷冷一掃:“說。”
棠辭扶著桌角將牙根咬得發酸,她心中像是有頭凶悍的野獸在嘶吼嚎叫,鋒利的獸爪撓得困住它腳步的樊籠淌出血來,一串又一串,一滴又一滴——樊籠卻不見涓滴鬆動,它這些自發得是的掙紮不過徒勞無功。她一麵在怨怪這兩個好逸惡勞惡待安寧的內侍,一麵在仇恨阿誰高坐鎏金龍椅九五之尊的男人,更多的倒是在自怨自艾。
俗話說斬草除根,這位安寧長公主雖是女流,因德宗年間那位涓滴不亞於男人的女尚書,淳祐帝起先也是心存芥蒂,可當時這小侄女兒纔將將四五歲的年紀,彼時這場皇家內鬨已弄得天下嘩然民氣惶惑,若本身對一垂髫小兒痛下殺手恐遭人不恥非議,隻得將她困在宮中,欲以照顧長公主炊事起居為由,命貼身的嬤嬤每日在她的飯菜裡下毒,毒性微小,久而久之卻可斃命。直至又四五年後,某日見嬤嬤手足無措地倉促趕來講安寧得了失心瘋,當時並不肯信,宮中太醫與江湖郎中都請到宮中為她治病,成果毫無轉機不說,反倒還更加嚴峻,吃泥土、啃木頭,乃至在床榻上如廁並將那些肮臟之物塞入口中。
祖宗家法森嚴,明令製止當值的內侍堆積玩耍,這下可好,被人逮了個正著。他二人被髮落到這門可羅雀無半點油水可圖的處所來,本是憋了一肚子怨氣,再者這裡頭住著的那位主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誰樂著乾老誠懇實地看顧她這等吃力不奉迎的事兒?但願這奉旨來頌讀賀壽詞逛逛過場的官員是個好相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