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曠的宮殿中始終隻聞年老的老婦一人的聲音,總揆朝政,朝臣麵前向來肅厲端嚴的皇太後,此時卻像一個販子間最淺顯的老婦般,絮乾脆叨的的確有些囉嗦:“阿樂你也要替阿嫣多思慮些,入主中宮,母範天下事多麼的尊榮,阿嫣今後前有阿盈疼著,後有我這老婦護著,這皇城裡她儘可活得肆意安閒……”
劉樂是在長秋殿見到本身的母親——太後呂雉的。
“這、這……”幾個內侍相互看了看,支支吾吾,卻誰也不敢邁步進天子的寢殿去。
劉樂徑直跨過柏木門檻,進了天子寢殿,行動匆促地向弟弟的寢室走去,心中幾近急如火焚……宮中的傳言荒唐到了那般境地,他竟也不管不顧,任其甚囂塵上!
“阿樂,過來。”一襲厚重的硃色三繞曲裾深衣,跽坐在屏前的朱繪鳥足漆案後的老媼,嗓音慈愛裡已透了微微的衰老,朝方纔邁步進了殿中的女兒帶笑道。
劉樂心中稱是,然後便暗安閒心頭檢點起京中她所見過的各家女公子來……細細想來,適齡的女人委實很多,隻是不知到底哪個更合阿盈的情意。
“長公主,您不能出來……陛下,陛下他有過口諭,莫論那個都不準滋擾!”
這麼多年間,莫論如何,她向來隻喚她“阿母”,這是頭一回用這般恭敬卻陌生的尊稱。
“阿盈他性子犟……這三四年了,都冇有同我和解的意義。”繼而,年老的母親神采悲慘地歎了聲氣,嗓音愈發嘶啞了下去。
大漢立國之初,長樂宮一向作為天子劉邦的寓所,為常日議政之處。不過改過帝即位後,皇太後便常居於此,而天子劉盈則遷到了西邊的未央宮。
重簷廡殿頂的殿宇恢弘曠麗,柏木施朱的曲壁鬥拱,木蘭為梁,文杏做柱,金鋪玉戶,華榱壁璫。大殿居中的頂部砌作繁複燦豔的荷華藻井,四瓣紋的空心宮磚之上是香莆葉織成的地筵,案幾畔又鋪了織錦的藻席。
“阿母。”劉樂施了禮,便像平常普通坐到了母切身邊的藻席上,神采是慣常的靠近。
“阿樂,”呂後用微微顫著雙手扶案立起了身子,而後,衰老而盈淚的眸子悄悄看著女兒“要阿嫣入宮為後,阿母曉得……你會怪我。”
錦緣青絲履踩在藺織的筵席上收回纖細而麋集的輕響,她快步超出了殿中的數根文杏梁柱,幾扇綺疏青瑣的鏤花窗,東壁上所繪的那幅《儀仗圖》也連綿到了末處。終究離天子內寢隻幾步之遙,但卻被愈來愈重的濃靡香氣熏得胸口微微發悶,一陣不適,而後,耳中便清清楚楚地聽得幾聲含混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