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少年咧開嘴朝她做了個鬼臉，敞亮地笑著暴露一口燦白的牙，然後便轉過身，疾步向書房的方向去了。

現在，立國不太短短七載，韓信、盧綰、英布、彭越皆已授首，為天子所戮，而其他，早是大家自危，戰戰兢兢，噤若秋後寒蟬。

從那天起，劉樂老是頻繁地做同一個夢--夢裡，她的丈夫張敖還是十六七歲模樣，站在漢虎帳中的校場之上，鐵胄銀甲，一身勁裝，然後滿挽了手中的長弓，鋒芒閃動的羽箭離了弦--

“篤--”那箭射中的卻不是草靶，而是她的父親――漢皇劉邦，一箭封喉，然後是殷紅的赤色漫天彌開……

“多少連你也學會這般客氣了？”劉樂一身最簡樸不過的青襦素裙，綰了單螺髻，麵貌彷彿更婉秀清麗了幾分，眸子的笑意暖和而逼真“看來，張家阿叔這幾年果然是費了些心力教誨的。”

好久好久以後，劉樂仍清楚地記得天子禦駕再次駛進趙王宮的那日，當晚，不欲落到同上回普通的情境，以是他們伉儷二人先前便有了默契，她稱疾未去赴宴。

“現在冬寒已儘，氣候正暖潤，阿父他身子也比前一陣好了很多，現下日日夙起都要做上一遍導引呢。”父親一貫體弱多恙，剋日裡病況見好，張不疑說到這兒彷彿連麵上的笑容都敞亮了很多。

聽旨之時，劉樂身子彷彿都僵了片時――上一回，他已經那般屈膝啞忍，她的父皇還是步步緊逼，如此相迫麼？

而此次儲位之爭中，為太子劉盈計畫策劃的留侯張良，可謂居功至偉。

工夫荏苒，世事情遷。

“阿樂來得可巧，恰我剋日方纔得了幾錢蜀地山澗的野茶。”半晌後，那描述散逸的父老轉過了身來，見到她，神采暖和道。

“公主，公主，不好了--”侍婢霜序幾近是一起疾奔著進了室中，喘著粗氣跪在了她麵前。

引劉樂去見父親的一起上，十三歲的少年，幾近是喋喋不休地向昔日密切無間的大姐姐抱怨著本身的諸多煩惱事――自父親封了留侯，一家定居長安起，本身每日的功課便比之前重了數倍不止，阿父對他們兄弟的確峻厲得刻薄。就說前日，幼弟辟疆隻因貪玩早上溫書時打了頓兒，便被關在書房一日一夜，今早才放出來呢……不幸辟疆他上月才滿了六歲！

“阿叔他，近些日子可還康泰？”劉樂體貼道。

“阿叔向來洞徹世情，明智如此。”劉樂不由憶起當年大漢建國之初，群臣禦前爭功，而獨居功至偉的張子房辭了漢王三萬戶的封賞，隻求了一個不起眼的留侯，惹世人紛繁笑謔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