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荼則在他身邊跽坐下來，細心地為稚兒清算好案上的礪石、錐、鋸、锛、刻刀、削刀等一應物什。而後拈起一塊柱狀黑墨，在菱形的鵝卵石硯中悄悄研了起來……那廂，秦王擺了張竹編的笭床在他們近旁，抬頭躺下，枕肱而臥，悄悄闔上了眸子小憩。

秦王這時才執了飯匕，開端進食。見父親終究動箸，扶蘇幾近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向結案上青銅盂裡，抓了隻白胖的“餅”。

目光略略一偏，便見一旁的垂髫稚童正身姿筆挺地正坐於書案前，提袖懸腕，秉筆而書……落日餘暉被一樹蔥蘢的甘棠密葉斜斜篩過，斑斑點點散落一地，有的碎在了笭床上沉眠的男人玄色衣裾上，有的綴在了凝神習字的稚童垂髫黑髮間……

偌大的外院東西相距約五十丈，堇塗的西坦邊整齊地立著一排五籌劃帛的鹿皮箭靶。百步遠處，未滿十一歲的孩子烏髮總角，長身玉立，一襲月白的直裾袍獵獵當風。他背上斜挎著隻剩數支三棱銅鏃箭的熊皮箭囊，手持一張柘木玉蠶絲弓，色如沉潭的犀筋弓弦上，已搭了箭。

因著政務繁冗，那些日子經常連續數日不得闔眼，半月下來，竟開端時不時犯些困頓，乃至偶爾頭悶昏沉。前些天，宮中的醫者扶脈後，道是肝燥火旺之症。

七雄鼎立，已整整二百餘年，雖也烽火頻燒，爭戰不休，屢有獻城割地之事。但多年相持，卻從未有過哪個諸侯國真正落到滅國的境地。

這是她的孩子與——丈夫。二十一歲的阿荼，悄悄跽坐在清池院中一樹清蔭下，目光瞬也不瞬地悄悄看了他們半晌，然後微微闔上了眼……統統，的確誇姣得都不像是真的。

光陰遷流，工夫荏苒，不覺間已是六度春秋。

隆冬，鹹陽宮，清池院。

秦王政十七年，是戰國汗青上值得濃墨重彩的一筆。

她驀地一驚，低首怔了瞬，方緩聲答：“前些日子，在扶蘇的書閣中看到本《黃帝內經》，便翻了遍。”

再是“井渠”終究峻工，為了興建這條水道，大秦所費的國力並不亞於數年戰事所耗的軍需。現在雖建成，但效果究竟如何……連阿誰當初獻計的鄭人都冇有實足掌控。如果見效不如之前估計——十年間虛擲的偌多財帛物力又從那邊補虧？何況，朝中那些最後便反對興建“井渠”的老臣們隻怕也會起些群情——竟是樁樁都省不得心。

依時下風俗，平常百姓十五歲方入小學，公卿是十歲至十三歲，而貴爵後輩則是八歲。扶蘇五歲開蒙，的確是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