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朝食,二人依例坐在庭中,臨風煮茶。孔明生了紅泥火爐,將春季掃落的枯黃竹葉在爐下燃了,竹露清馨,滇黑的茶團一點點碾碎,而後入薑、橘等調味,不一會兒,便有清鬱的茶煙攜著高香嫋嫋而起……
是嗬,她甚麼都懂,甚麼都明白。
黃碩斂衽,就這麼不拘不束地席地跽坐下來,橫琴於膝,皙白纖指隨便一劃,流瀉出一串錚錚泠音。
“孔明,你的行囊,我前日便開端辦理了,若你情願,明朝便可起行。”她語聲極其清越,眸光清潤溫和。
他這一去……前程未卜。
若來日你衣錦榮歸,我備著花茶醇釀為你慶功;若你功業無成,那,這南陽隆中,總另有一個賢惠的老婆,一個暖和的家在候著你返來。
當年阿誰躬耕隴畝,不為天下所知的青年士子,短短數年之間,已是名聞諸侯,飲譽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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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他早已是起了意的罷。
“竹葉烹茶乃是雅事,無琴未免單調了些……孔明,我撫一曲與你聽可好?”她俄然開了口,清越已極的語聲裡帶了些笑意。
“本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劉璋派法正、孟達請劉備助攻張魯。他便與關羽、趙雲等入蜀助陣,留關羽賣力荊州防務,分兵安定各郡縣,與劉備一起圍成都。至建安十九年,劉璋投降,劉備入主益州
建安十九年,暮春三月,南陽隆中。
可此時,她一曲琴歌表意——她,願讓他走。
現在這樹,已長了兩丈多高……齒輪已是八歲,他分開,也是七年了。
兩樹並種的辛夷迎著淩晨的陽光綻得爛漫,粉白的花朵兒繁開滿枝,沾了晶瑩露水的花瓣兒在晨陽下微微泛光。黃碩立在樹下看著一樹繁花,眸子裡有微微的笑意。
黃碩身邊的侍婢領命抱了琴來,那是一尾連珠式瑤從,桐木烏漆,素絲五絃,清楚可見的古舊梅花斷。
自他離家起,手劄便未曾斷過。偶然一旬,偶然半月,現下戰亂,驛亭傳舍很多已廢置,以是都是軍中將士送來……千裡傳書,天曉得他是費了很多工夫?
而令他猶疑問安的,恐怕是如何向她開口罷?
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
孔明聽罷這一句,一貫淡然安閒的人,驀地眸光突然顛簸起來,而後隻凝目怔怔看向她,卻正對上那女子潑墨般靈動深遠的一雙眸子,現在,洞明而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