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趿拉著拖鞋下樓時，她正站在灶台前煎蛋，金色馬尾辮跟著翻炒的行動悄悄搖擺。桌上擺著兩套餐具——我這邊是竹筷和青花瓷碗，她那邊是銀質刀叉和印著巴伐利亞紋樣的餐盤。

"你明天不也用叉子吃我的酸辣粉？"我用心又捏了條蘿蔔，在她麵前晃了晃。

安娜像捧著火炭似的把肚兜丟給我，卻在我口袋裡塞了張半數的紙。展開是張修建草圖：一棟依山而建的三層小樓，既有德式的落地窗，又有湘西的吊腳樓支柱。角落標註著"Unser Zuhause, 2026"（我們的家，2026）。

德國老頭們被土家米酒辣得直咳嗽時，安娜滑頭地眨眨眼："真正的德國人應當能喝到第三杯。"激將法立即讓白叟們拍著桌子要續杯。我看著她遊刃不足地在各國說話間切換，俄然想起她說過"修建是凝固的說話"，而現在，她正用全部身心謄寫著另一種跨版圖的對話。

安娜的筆尖頓在紙上，暈開一小片藍。她昂首看我，眼睛比天子山的天空還要澄徹："Ja（德語：是的）。"

下午三點，第一批旅客湧出去避雨。安娜切換成英語向幾個揹包客保舉自釀的獼猴桃酒，我則用半吊子德語號召一隊德國老年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