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舀了勺凍豆腐吸飽湯汁，燙得舌尖發麻。窗外不知誰家小子在放鑽天猴，尖嘯聲裡，小叔的女朋友低頭攪著碗裡的粉絲，睫毛在鼻梁投下細影。小叔俄然抓起白酒瓶，指甲蓋泛著青白："正月十六，城裡辦三十桌，返來再請我們老林家的親戚們喝三天！"

沉寂中，火鍋沸騰的聲響格外清楚。小妹的筷子掉進蒜泥碗，濺起的醋點子落在小叔女朋友的紅羽絨服上，洇開深色陳跡。小妹取脫手絹要擦，卻被悄悄按住："阿姨，冇事，喜慶。"

北風裹著雪粒子往領口裡鑽，我縮著脖子走在最前頭。身後三個mm踩著凍硬的雪殼子，鞋底碾碎冰碴的聲響像嚼冰糖。最小的mm俄然拽住我後衣襬，睫毛上凝著霜花："哥，小叔的女朋友會不會像電視裡那樣塗紅嘴唇？"

"動筷動筷！"大伯用筷子敲碗沿，震得酸菜缸裡出現波紋。小叔舀了勺羊湯澆在女朋友碗裡，油花在她唇邊凝成細珠。二姑俄然伸筷夾走最大那塊棒骨："要說訂婚酒，還得是村東頭老劉家燒鍋......"

"去城裡大旅店！"三叔梗著脖子截斷話頭，濺出的湯水在玻璃轉盤上畫出道銀河，"二樓宴會廳能擺二十桌，水晶吊燈有這麼老長——"他伸開手臂比劃。

"胡扯！"三叔爹的煙桿重重磕在火鍋沿上，驚得豆腐泡在紅湯裡亂竄，"老林家娶媳婦，連個響動都冇有，脊梁骨還不讓人戳斷？"

本來嘛，如果這些親戚們住得都離得近些，那倒也還算好對付。可恰好我家的環境比較特彆，每一家親戚都相隔較遠，漫衍在村莊的分歧角落。這不，就在明天這個大年月朔的早上，我不得不領著跟我春秋相仿的幾個mm，開端了這場冗長而又艱苦的拜年之旅。

我哈出口白氣，瞥見遠處灰撲撲的土坯房上飄著兩串紅燈籠，在鉛灰色天幕下晃得像兩團跳動的火苗。屋簷下人影憧憧，新刷的春聯被風掀起一角，暴露"良緣夙締"四個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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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生就是水靈。"二姑一邊撈酸菜，一邊用鐵勺颳著鍋沿收回刺啦聲，"瞧瞧這身材，跟咱屯裡女人就是兩路貨品。"話音未落，小叔他爹的銅煙鍋就敲在炕沿上，震得茶碗叮噹響。

滿屋子響起倒吸氣聲。小叔的女朋友拽他衣角，腕上電子錶閃過藍光："觀光結婚也成，雲南那邊......"

八仙桌轉眼擺得滿滿鐺鐺：海碗盛的排骨豆角黏著醬色湯凍，青花瓷盤裡碼著晶亮的皮凍，中心銅火鍋咕嘟著羊蠍子，辣子油在湯麪上暈開紅圈。幺妹盯著炸得金黃的茄盒直咽口水，被我掐了下大腿才收回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