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周赧王一貫微小,雖居天子之位,徒守空名,不能號令。韓趙分周地為二,以雒邑之河南王城為西周,以鞏附成周為東周,使兩週公治之。赧王自成周遷於王城,依西周公以居,拱手罷了。至是,欲出兵攻秦,命西周公簽丁為伍,僅得五六千人,尚不能給車馬之費。因而訪國中有錢富民,假貸覺得軍資,與之立券,約以班師之日,將所得鹵獲,出息了償。西周公自將其眾,屯於伊闕,以待諸侯之兵。時韓方被兵,自顧不暇;趙初得救,餘畏未息;齊與秦和好,不肯同事;惟燕兵樂閒,楚將景陽,二支兵先到,俱列營張望。秦王聞各國民氣不一,無進取之意,益出兵助張唐攻陷陽城;彆遣將軍嬴樛,耀兵十萬於函穀關以外。燕楚之兵,約屯三月不足,見他兵不集,軍心懶惰,遂各班師。西周公亦引兵歸。赧王出兵一番,徒費無益。富民俱執券索償,日攢聚宮門,嘩聲中轉內寢。赧王忸捏,無以應之,乃避於高台之上。先人因名其台曰“避債台”。
時有燕人蔡澤者,博學善辯,自大甚高,乘敝車遊說諸侯,無所遇。至大梁,遇善相者唐舉,問曰:“吾聞先生曾相趙國李兌言:‘百日以內,持國秉政。’果有之乎?”唐舉曰:“然。”蔡澤曰:“如仆者,先生覺得何如?”唐舉熟視而笑,謂曰:“先生鼻如蠍蟲,肩高於項,魋顏蹙眉,兩膝攣曲,吾聞‘賢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知唐舉戲之,乃曰:“繁華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耳!”唐舉曰:“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年!”蔡澤笑曰:“吾飯粱齧肥,乘車躍馬,懷黃金之印,結紫綬於腰,揖讓人主之前者,四十三年足矣!尚何求乎?”及再遊韓趙不對勁,返魏,於郊野遇盜,釜甑皆為奪去,無覺得炊,息於樹下,複遇唐舉。舉戲曰:“先生尚未繁華耶?”蔡澤曰:“方且覓之。”唐舉曰:“先生金水之骨,當發於西。今秦丞呼應侯,用鄭安平王稽皆得重罪,應侯慚懼之甚,必急於卸擔。先生何不一往,而困守於此?”蔡澤曰:“道遠難至,何如?”唐舉解囊中,出數金贈之。
仆人謂澤曰:“客禍至矣!客宣言欲代應侯為相,今應侯相召,先生若往,必遭大辱。”蔡澤笑曰:“吾見應侯,彼必以相印讓我,不須見秦王也。”仆人曰:“客太狂,勿累我。”
卻說秦王聞燕楚兵散,即命嬴樛與張唐合兵,取路陽城,以攻西周。赧王兵糧兩缺,不能守禦,欲奔三晉。西周公進曰:“昔太史儋言:‘周秦五百歲而合,有伯王者出。’今當時矣!秦有混一之勢,三晉不日亦為秦有,王不成以再辱。不如捧土自歸,猶不失宋、杞之封也。”赧王無計可施,乃率群臣子侄,哭於文武之廟,三日,捧其所存輿圖,親詣秦軍投獻,願束身歸鹹陽。嬴樛受其獻,共三十六城,戶三萬。西周所屬地已儘,惟東周僅存。嬴樛先使張唐護送赧王君臣子孫入秦奏捷,自引軍入雒陽城,經略地界。赧王謁見秦王,頓首賠罪。秦王意憐之,以梁城封赧王,降為周公,比於附庸。原日西周公降為家臣。東周公貶爵為君,是為東周君。赧王大哥,來往周秦,不堪勞苦。既至梁城,不逾月病死。秦王命除其國。又命嬴樛發雒陽丁壯,毀周宗廟,運其祭器,並要搬運九鼎,安設鹹陽。周民不肯役秦者,皆逃奔鞏城,依東周公以居。亦見民氣之不肯忘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