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還未說畢,國祥已是淚流滿麵,說道:“舉人乃詩禮之家,豈敢肆行虐待。兒子文俊,雖未功名上達,也是招考的童生,並且新婚燕爾,佳耦調和,何忍下此毒手!隻因前日佳期,晚間兒媳交拜以後,當時正來賓盈堂,有很多少年親朋,欲鬨新房,舉人因他們諷刺之事,不便過於相阻。誰知內裡有一胡作賓,乃是縣門生員,與小兒同窗契友,常日最喜玩耍,當時見兒媳有幾分姿色,生了妒忌之心,評腳論頭,鬨個不了。
頓時百口起家看視,趕緊請醫來救,約有四鼓,一命嗚呼。不幸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竟為這胡作賓害死。舉人身列縉紳,
當時在堂上,杯了監簽,禁子提牌,將邵禮懷帶到案前當中跪下。狄公道:“你這廝昨日苦苦不肯招認,今有一人在此,你可認得他麼?”說著用手指著孔萬德令他記識。邵禮懷一驚,複又心頭一橫,道:“你與我未曾識麵,何故通同趙萬全挾仇害我?”孔萬德不等他說完,一見了麵,不由放聲哭道:“邵客人你害得我好苦呀!老夫在六裡墩開設稀有十年客店,來往客人,無不信實,被你害了這事,幾近送了性命。不是這彼蒼太爺,那裡還想活麼?當時進店時節,但是你命我接那包裹的,晚間又喝酒的麼。次日天明,給我房錢,皆是你一人乾的,臨走又號召我開門。哪知你心腸不良,出了鎮門,就將那徐相公害死。一個不敷,又添上一個車伕。我看你不必狡賴了,這彼蒼太爺,也不知斷了很多疑問案件,你想敷衍,也是徒然。”後向狄公道:“小人方纔說他牙齒是玄色,請太爺看視,他還從那裡分辯!”狄公聽了此言,昂首將邵禮懷一望,果與他所說無疑,當時拍案叫道:“你這狗頭,清楚白有證據,還敢如此亂言,不消重刑,諒難定案。”隨即命擺佈取了一條鐵索,用火燒得飛紅,在丹墀下鋪好,擺佈兩人將凶犯提起,走到上麵,將磕膝暴露,對定那通紅的練子納了跪下。隻聽“哎喲”一聲,一陣清煙,癡癡地作響,真是痛入骨髓,把個邵禮懷早已昏倒疇昔。再將他兩腿一望,皮肉已是焦枯,腥味四起。隻見執刑的差役將火爐移到階下,命人取過一碗酒醋,向爐中一潑,頓時醋煙四起,透入腦門。約有半盞茶時,邵禮懷沉吟一聲,垂垂地復甦。
狄公聽他們各執一詞,乃道:“據你兩造所言,這命案明是胡作賓肇禍,此人但不知可曾逃逸?”華國祥道:“現已扭稟來轅,在衙前服侍。”狄公當時命帶胡作賓到案,一聲傳命,早見儀門外也是個四五十歲的婦人,領著一個後生,哭喊連聲,到案跪下。狄公問道:“你就是胡作賓麼?”上麵答道:“生員是胡作賓。”狄公向他大聲喝道:“還虧你自稱生員,你既身列膠庠,豈不達周公之禮,冠婚喪祭,事有定義,為何越分而行,在理取鬨?漢文俊又與你同窗契友,佳耦乃人之大倫,為何見美生嫌,因嫌生妒,暗中遺害?性命關天,看你這一領青衫,也是孤負了。本日他兩造具控,本縣明察如神,你當日為何起意,如何下毒,從速供來。本縣或可略分言情,從輕擬罪;若為你是黌門秀士,恃為護符,不能得刑拷問,那就是自尋憂?了。莫說本縣也是科第出身,十載寒窗,做了這處所官宰,便是那不肖貪婪之子,遇了這嚴峻的案件,也有個國法情麵,不容包庇,並且本縣是言出法隨的!”狄公說了一番,不知胡作賓如何,且看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