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圍中流瀉出絲絲寒意。方嬤嬤緊了緊身上交領的襖子,重重吸了口氣,然後垂下肩。等風聲漸小,她才落拓地繞著鬆鶴堂轉了小半圈,接著持續往北走,走到一處歇腳的小亭子後,坐著歇息了半晌。她絳紫色的上衣和青色綢褲幾近與夜色融為一體。
本來胡姨娘在府裡的職位非常難堪。她是小戶人家,就是為了生男丁才被納進府裡。一舉得男可說榮幸;剛進府兩月男仆人就出征,且一去不回,可說不幸;主母從未對她虐待吵架,季子也能每天在身邊看著,還是榮幸。可如果冇有嫁到侯府為妾呢,找個平頭秀才或者莊戶人家做了正妻……
方嬤嬤又問了幾句閒話,說道;“好生照看老太爺。”
“姨娘,您又站在這裡吹風,如果著了寒氣怎好?”是她的丫環月娥,就要過來扯她進屋。
“雨霖軒”的小天井裡,一個十八九歲身材纖細的女子,頭上的髮髻微微鬆著,裝潢全無;身上隻穿戴一件象牙色素軟緞上裳,下著宮緞素雪絹裙,外邊披著一件薄羅長袍,在月光之下亭亭玉立,如月宮中清冷的嫦娥仙子。她時而低歎,時而苦笑,偶爾還吐出一兩句語不成腔調不成調的唱詞:“隻恨那,流光把人拋……”然後鎖緊眉頭,任憑勁風襲來,將身上的衣裳卷的不成模樣。
“老太爺這幾天還是老模樣,屋裡能砸的都砸了,明天二夫人讓人從庫房挑了一批不成套的瓷器送來了。之前的也都記了耗損。”
不一會,一座假山前麵出來小我影,她行動輕巧地走到方嬤嬤坐過的位置,敏捷抓起一個小紙包塞入頭上的髮髻,又搖了點頭。然後,走到北邊那片竹林地,拎起埋冇處一個食盒,拿絲帕擦了擦底部,往“臥薪齋”而去。
提及“臥薪齋”,府裡非論主子主子,都覺這院名好笑。最早這裡隻是三間連綴的屋子,因竹林偏僻清幽,便作了仙去的老太爺、上一任安平侯的書房。這一任安平侯是傅沐恩,兩代安平侯中間還隔著一個安平伯傅浩寅,現在稱他老侯爺也不過是世人給臉麵的尊稱,朝廷倒是無敕命無表。
……
剛要寢息,胡氏彷彿又發作了。“嚴哥兒呢,我要見他,快讓他過來。”她緊緊扯住月娥的袖子,淺淺的指甲蓋在月娥手腕摁出一道新月形的印子。一張小小的瓜子臉上,兩隻眼睛瞪得大如銅鈴,眼眶中盈滿驚駭之色,“快點,快點。”直到月娥吃力地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兒走近了,胡氏高低核閱一番,肯定小兒無恙方纔規複如常。九少爺本來已經睡著,卻被這番動靜吵醒了。他瞅見胡氏翻開被子後本身往裡挪動,曉得姨娘是想讓他躺上去,便一臉稚氣地用軟軟的童音說道:“祖母說我將近成為兒郎了,今後不能同姨娘睡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