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入耳到廊下一片窸窸窣窣的響動,彷彿有人在她身邊抬高聲音說話。
裴英娘搖點頭,不慌不忙喝完一盞茶,湊到梅花小幾旁,低頭挑茶食吃,“有冇有嶺南的綠蟻酒?濁酒固然粗鄙,吃醍醐餅的時候配它最好。”
李治和李令月聽到她醒了,不約而同扭過甚,看著她淺笑。
天井前一架薔薇爭芳吐蕊, 朝氣勃勃,葉茂花繁,鮮潤葳蕤。
裴英娘啼笑皆非,想吃酒的人是她,為甚麼喝醉的倒是李令月?
裴英娘揉揉眼睛,坐起家,宮人端來溫水、香脂,奉侍她洗臉。
她在恍惚不清的對話中酣眠,感覺安穩而溫馨。
聲音時而暖和,時而嚴厲,時而略微拔高一些。
說到吃,她身上的含混勁兒頓時煙消雲散,又成了隨遇而安、整□□氣興旺的小十七。
她和昭善一起把李令月扶到軟榻上,低聲細語哄她。
裴英娘讓昭善留在軟榻邊為李令月打扇,回到李治身邊,盤腿而坐。
昭善抿嘴一笑,親身為裴英娘斟茶,清甜的漿水緩緩注入茶盞,杯底的乾花一點點伸展著花瓣,重新綻放。
宦者小跑至膳房,連聲催促。
一隻毛皮油亮的狸花貓揣著爪子, 趴在她腳邊的猩猩紅地曼陀羅斑紋波斯圓氈上,雙眼眯縫, 收回沉悶的呼嚕聲。
不管哪朝哪代,結婚都是一樁甜美而費事的事。
敷一次指甲不敷, 必須對峙反幾次複染上半個月, 指甲的紅色才都雅素淨, 保持得久。
介入甲,搗胭脂,做麵脂,調香粉,繡錦帕……這幾天李令月調度身子,鼓搗妝粉之物,忙得團團轉,終究不再沉浸於惶恐不安中了。
她儘量抬高聲音說:“婢子按著貴主說的,往鳳仙花裡加了幾勺鮮梨汁,敷出來的色彩公然更都雅呢!”
裴英娘分花拂柳, 穿過花團錦簇的天井,裙裾掃過之處,落英繽紛。
她走到廊簷前,脫下的木屐擱在石階下,摘掉帷帽,躡手躡腳走到李令月身邊。
“英娘累壞了。”李令月直起家,接過半夏遞來的一杯熱茶,送到裴英娘跟前,等她抿兩口,含笑接著道,“比阿奴睡得還香。”
輕風拂過,落花撲撲簌簌掉落。
李治餘光看到她竟然老誠懇實跪坐,喝茶的行動頓了一下,忍不住瞟她一眼,很快猜出她必定在偷懶,點頭髮笑,任由她折騰。
宦者心中悄悄叫苦,朱紫們平常吃的是最上等的清酒,綠蟻酒連清酒都算不上,是劣等濁酒,布衣老百姓纔拿它待客,宮裡哪會備著如許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