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麵色一僵。
她真的跑不動了。
李旦不想吵醒裴英娘,隻能坐在床沿陪著。
小宮女進殿傳話:“貴主能夠起家了?郎主讓貴主和他一道走,屆時路上好照顧貴主。”
李旦一言不發,眼底黑沉。
車隊走得很慢,北風中,馬嘶此起彼伏,旗號獵獵飛揚。
是個呆板嚴厲,不好靠近的人。
宮女想掰開她的手,費了半天勁兒,隻抽出一條金絲長鬚。
兩輛並行的二輪車疇火線駛過,車中的少女珠翠滿頭、明豔端方,倚在車窗上,朗聲和另一輛二輪車中的人談笑。
即便睡熟了,她手心仍然緊緊抓著李旦的玉佩流蘇。
羊仙姿已經帶半夏見過殿中省的女官,讓她臨時掛名在尚衣局。
能稱呼李旦為郎主而非大王的,是他宮裡的戶婢。
髮髻早就散開,簪環珠花掉落一地, 麵前的迴廊屋宇越來越恍惚。
北繡針法粗暴,富有裝潢感,南繡針法細緻,色彩清雅溫和,她一個不會,光會打絡子,因為費事簡樸。
李旦已經走遠了,襆頭的兩根帛帶在風中悄悄飄蕩。
裴英娘很驚駭,很委曲, 很氣憤。
李旦皺眉,揮退宮女,把纖長枯燥的手指蓋在裴英孃的眼睛上。
羊仙姿道:“殿下,裴拾遺衝犯公主,按例該當鞭打五十。”
她隻能咬牙冒死往前跑,才氣保住性命。
裴英娘輕笑一聲,有了明天這場對話,上官女史今後應當不敢再難堪她了。
裴英娘捧著針線簍子,低頭翻找,剪子、頂針箍、軟尺、小刀、五顏六色的絲繩,另有幾卷絹布。
裴英娘接過絲線,“這些就夠了。”
忍冬帶著一大把五顏六色的絲線返來,“貴主說的金線是有的,鼠線和玉線不好找,尚衣局的姑姑給了婢子這些。”
裴英娘氣色還好,對著銅鏡拍拍臉頰,儘力擠出一個輕巧的笑容:“不然呢,莫非讓聖報酬我推遲路程?”
半夏掩住嘴巴,拜伏在地:“婢子講錯,求貴主恕罪。”
眼風略帶淩厲。
茶湯渾濁,油花閃亮,蔥、薑、花椒的刺鼻氣味劈麵而來,茶盅底下還臥著幾塊肥嫩羊肉。
酸甜苦辣,萬種滋味從心頭滑過,劫後餘生的欣喜,很快被無邊無邊的悲傷難過淹冇。
宮女絞了潔淨帕子給裴英娘擦臉。
裴英娘拈起一根剪斷的墨黑絲繩,奇道:“這是誰的?如何放在我枕頭邊上?”
半夏小跑到裴英娘身前,麵帶慚愧:“貴主,婢子想提示你的,可八王不準婢子出聲……”